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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缓下笑容,淡淡地道:「你就是何侑之?」
「老夫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几眼,「你是哪家夫人?花街柳巷由不得你来,这里的事也轮不到你管。」
「可我就偏管了。在下章三娘,解佩姑娘是我的朋友,还请何大人把在下的朋友还回来。」
「原来是那个章三娘。区区一介民间妇人也敢跟老夫叫板?你可知道老夫是四品国子监祭酒!岂有此理!这上下之分还有没有了!」
「那何大人如此行径,还有天理了?还是何大人觉着年过七十还流连烟花之地、强抢民女是风流韵事,」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而不是不知廉耻?」他都走出来,解佩看来是真的已经被得手了。我紧了紧拉着衣袖的手。
何侑之被气得脸色通红,伸出食指指着我,「你这个刁妇!老夫定要治你一个不敬之罪!」
「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我向一旁的章家仆从道:「给我闯,救出解佩小姐。」
「章三娘你敢!」
我垂下眼帘,轻声说:「我章三娘就在这儿,不逃,何大人要是想秋后算账,章三娘定必奉陪到底。今天打坏了甚么东西,我赔;今日打伤了甚么人,我担。章家儿郎,给我,」我抬起眼,重重地道:「闯。」
「是!」这些人都是跟着我走南闯北的,山贼、海盗都不怕,自是不怕他一介文官的仆从。听得我的话,他们就一个个的冲上前狠狠地打,不消一刻就给我清出一条路来。
我转向蝴蝶,「蝴蝶小姐还是请先回。」闹到这一步,莫要再带累甚么人了。
蝴蝶却是一笑置之,没走,「章会长不熟路,还是让蝴蝶为您带路吧。」
仗义每多屠狗辈,古来侠女出风尘,后一句说的,定就是为清扫茶家而出力的解佩,以及见不平而助的蝴蝶。
亦好。
「那就有劳蝴蝶小姐了。」我稍稍拿起裙摆,跨过门槛,走进楼内。
我一进得内房,就看见全身赤裸的解佩像是个死人一样倒在地上,嘴角带血,身上有多处的瘀青伤痕。我连忙上前,蹲下身去,伸手推了推她。
「解佩?佩儿?佩儿?」
解佩慢慢睁开眼睛,一双水汪汪的星眸就这样望着我,淌下泪来,唇瓣微动欲说,却终是无语。蝴蝶拿来了衣服,披在解佩的身上,我擦了擦她的脸,握住解佩的手,喊人进来帮忙。对不起,是我来迟了。待我们将解佩收拾好,便要将她暂时带到我那边休养,却没想那国子监祭酒何侑之还不罢休。
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何侑之,指着我道:「刁妇!你们给老夫把她拿下!拿下!」他的腿还一拐一拐的,走路都不利索。适才两边人马打起上来的时候,他本是躲在一旁的,可看他的样子,怕是被我家仆从下黑手,硬是挨了两拳。
「小姐。」辛梓小跑着上前,小脸红通通的,分明就是也下场打架了。
我看着围了上来的官兵官差,偏过头来,向辛梓小声说:「笨蛋,所谓黑拳,讲究的不仅是出拳时机的卑鄙,还有下手的位置,那才是要处。不打也罢,要打就打成内伤,或是别人看不到的位置,那才叫作真正的黑拳。」
辛梓踏前一步护着我,不让官兵碰我,还一边小声回嘴:「啧!您也太黑了好不?我还是个小姑娘,别教坏人啦。」
「……」丫头,明明就是你才刚下黑手来着。
花街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官府来人也是意料中事。我让辛梓先将人带到飞翔府中休息,再去查一查何侑之的家底,等着要将他家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的捅出来。到时候再去找一些相熟的御史,保准将他黑到丢官。至于其他的……就先等解佩好了再说。
领着官府差役来的,是我二伯父家的五堂兄章泽池。本来何侑之那厮还想拦下解佩不让走,章泽池便装着好人,给劝下了。章泽池向我打了个眼色,我点头应下,示意明白。不能明着硬碰,我便至少得随他去一趟大牢,等日后再谋划。
「来人!」章泽池扬着眉,怒喝一声,「将章三娘给我拿下!」
「慢!」自来了以后就一直都站在一旁的葵皇毅,此时却走了出来。
章泽池给我眨眨眼睛,然后转身就带头给皇毅行礼,「下官见过葵大人。」四周的官兵都拱着手半跪下来。
他背着手,环顾四下,「这是怎么回事?」他也装了。
何侑之气愤地道:「葵长官,这个刁妇聚众闹事,殴打朝廷命官,老夫正打算上书刑部、大理寺,要将她重重的罚,以正视听!」
皇毅扫了他一眼,然后道:「章泽池。」
「下官在。」
「你先带人将何侑之软禁在家,稍后御史台会接管。」
「是!」
「你!」何侑之瞪大了眼睛,「葵家小子,你竟敢如此对待老夫?」
皇毅冷着脸说:「纵仆行凶、强抢民女、奸淫滋事、聚众闹事、殴打百姓,你还要本官再说吗?」有的没的都被他一张嘴就扣到何侑之的头上去。
这下子,我不但不用蹲牢房,更从被告变成原告,连下黑手的功夫都免了。都散了以后,我向皇毅行礼,道:「葵大人,这事您大可不理的。」这种程度,我还处理得来。
「本官只是不想白走一趟。」我正想再说甚么的时候,皇毅已经大步走开,上了马,背着我说:「不要得了别便宜还卖乖,蠢材,老实地道谢后就回去做你的事。」一说罢,他就策马走了。
我摸了摸鼻子。明明之前在宫里还对我很客气的,怎的一转过头又顺口地骂我了?罢了,这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了,他的事以后再说。我抬眼望向已经在一旁候着的马车和被抱上车去的解佩,叹一口气。
可我又该如何帮得了她?到头来,我还是甚么都做不了。
过了几天,柴凛请我过府一趟,为的,还是假币、盐铁的事。她希望可以调出相关的资料,我便带了过去,可我想了想,还是问道:「是红秀丽大人拜托你的?」朝廷提出的要求,全商联暂时不可再应,但如果是跟官府有关系的柴凛和作为红家大小姐的红秀丽,她们之间交换情报,只要别太高调,倒是无妨。这结果一样,但用的手法是大有讲究。
「是的,」柴凛点头承认,「秀丽大人自从因为茶州瘟疫的事就被贬成了冗官,闲赋在家,」她笑了起来,「可她也没打消关心百姓的心。是敛财也好,是……」她没说出我们都心知肚明的谋反一词,「到了最后,生计受影响的还是平民百姓。上层的人有谋划,大商人也经得起这些波动,可下层的人还得生活。秀丽大人看重的,是这一点。」
有柴凛和红秀丽作比,连日来只想着算计上层和自家权位的我惭愧至极,只能出言安慰,「你别太担心,那些受损的小商家我已经先赔了一些给他们,营生尚不是问题。至于平民百姓,」我叹着气说:「也只能使劲儿补贴盐、铁价格了。」
柴凛忽然僵住。
「凛?」
「……三娘,您自己出钱补贴的?」
「我刚上任,这事暂时不方便牵扯上全商联,不能动商会的资金,只是私人之力到底有限,我能给出的连市面上流失钱财的半成都不够,」我所知道的数额已经够大的了,而其他我所不知道的地方……这次的盐铁假币案,吃下这笔钱的人下手可才是真的黑,「能让人勉强温饱而已,你别见笑。」
「不,不愧是章家后人,生财有道。」
……有时候其实不是人的问题,我生来就有家业可以继承,本来就赢在起跑线上。钱找钱的,自然就更容易发财了啊,只有我不比别人笨太多就成,啊哈哈哈哈……
我尴尬地轻咳一声,「我就这身钱有点用,你就别再笑话我了。」我转开话题,「我知道红大人是个好官,只是这事朝廷早在行动,御史台也在查了,红大人随便介入,并不得当。再说,即便帮上了忙,」我伸手按着帐册资料,看向忽然响起杂乱脚步声的门外,「也是被别人占的便宜。」
「可那就是秀丽大人呢,」柴凛站了起来,「一次又一次的被占便宜也无妨,能帮上忙就好,这就是那位优秀的大人。」
房门突然被人大力打开,一队士兵走了进来,领头的人拱了拱手,「郑夫人,在下奉御史台之命,特来请夫人移交盐铁帐册资料。」
柴凛冷下脸色,「上次才刚来抢了膺画的册子,御史台三天两头就带兵包围尚书令府,这是怎么回事?」
兵士们不为所动,「还请夫人合作。」
一次次地欺负红秀丽的,我记得是陆清雅。我手中放下茶杯,抽出手帕抿了抿唇,然后才站起来。这是陆清雅的个人行动,还是……皇毅的指示?我笑着说:「这位军爷,如果不给,您又当如何?」
兵士正想回话,一个有着天蓝色头发的俊秀青年就走了进来,我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