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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晴乃七窍玲珑心之辈,又怎会不清楚弘历每每在学业上与自己较真的用心何在,左右不过是想借此引起老爷子的注意罢了,虽不甚在意,却也不胜其烦,自是不想与其扯淡个没完,这便一拍脑门,像是突然想起自个儿尚未备好功课一般,满脸懊丧地胡诌了一句,便即走到自个儿的位置上,端坐了下来,随手从书包里拿起经文,有一眼没一眼地看了起来。
“呵。”
这一见弘晴不想理会自己,弘历的笑容虽兀自灿烂,可眼神里去不免荡起了一层薄薄的阴霾,不过么,他却是没好意思再去多纠缠,也就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端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弘晴到后不多久,老十五兄弟也到了,不多会,老十七也与刚进学不就的老十八前后脚进了上书房,这等进上书房的节奏倒是与平时相差仿佛,所不同的是一众人等进了上书房之后,都无甚闲扯的兴致,也就略一寒暄,便即各归各位,各自准备着功课,人人肃然的脸上都不免带着几丝的紧张,不为别的,只因待会要来上课的便是弘历口中的那位严师。
严师,真名严俊,字子冲,山西太原人,康熙三十九年进士出身,同年进翰林院为侍讲,康熙四十三年升侍读学士,专一负责的便是考核上书房诸般人等的功课,其为人严苛,又专喜以怪题为难人,眼下还在上书房进学的诸般人等就没谁不怕其的,偏生其又颇受老爷子的恩宠,但凡有敢逃其课者,往往没个好下场,纵使是老十六这般胆儿肥的,一遇到严俊的课,还真就没敢旷,哪怕明知道来上课也难逃严俊一通训斥,可相较于老爷子的家法来说,严俊的冷嘲热讽与打戒尺还算是轻了去了的。
“见过先生。”
就在一派紧张的死寂中,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响起中,一员中年文官施施然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但见此人面如冠玉,五绺长须飘飘,当真一表人才,若要说有甚缺憾的话,那便是双唇略薄,颇有些奸刻之相,这人正是翰林院侍读严俊,一众人等见其已到,自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皆起了身,以师礼参见不迭。
“嗯。”
在这上书房里坐着的不是阿哥便是龙孙,若是旁的教习到此,面对着众人的行礼,终归须得陪上几分的小心,然则严俊却显然并不甚在意,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轻吭了一声,一压手,便算是回了礼了。
“谢先生赐座。”
有清一代,礼数最多,严俊乃是座师的身份,他可以不用拘礼,可下头一众小不点却是没谁敢稍有放肆的,齐齐谢了一声,方才各自落了座。
“胤禄。”
严俊没理会一众人等的礼数,径直走到上首的文案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落了座,而后双眼如鹰隼般地环视了下众人,最终落在了满脸惶恐之色的老十六身上,眉头一扬,声线阴冷地点了名。
“啊,我……,哦,学生在。”
所有人等中,老十六的功课最差,不说跟弘晴、弘历相比了,便是老十七也比他强得多,最怕的便是被严俊点明提问,偏生怕啥还真就来啥,当即就被吓得小脸发白,猛然跳将起来,胆战心惊地应了一声。
“《论语》泰伯篇。”
对于老十六这么最顽劣的学生,严俊有着说不出的厌烦,实在是懒得跟其多废话,面无表情地便开了题。
“啊,是,子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子曰:‘恭而无礼则劳……”
老十六就一不学无术之徒,在这上书房进学都已五年余了,可一本字数不多的《论语》却尚不能做到背诵,这不,一开始还背得有模有样,可背着、背着,就开始结巴了起来,待得背到后头,掉字、句读错误越来越多,已是不成文矣,不说严俊听得直皱眉头,老十五等人也有些牙根发痒不已。
唉,可怜的老十六,得,这回又得挨板子了,天可怜见的!
尽管早就知晓老十六功课一塌糊涂,可真见着其可怜巴巴地在那儿挤文,弘晴当真是有些个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只是这当口上,弘晴却也没法子帮其缓颊,也就只能是在心里头为其默哀一分钟了的。
“哼,过来,伸手!”
老十六磕磕巴巴了几乎一炷香的时间,总算是勉勉强强地将文给背完了,只不过他背的到底是啥玩意儿可就不好说了的,面对着这等不争气的学生,严俊自是没半分客气可言,面色一沉,重重地一哼,拿起了搁在文案上的戒尺,冷厉地喝令道。
“啊,哦,我,我……”
眼瞅着躲不过一回打,老十六原本煞白一片的小脸瞬间便涨得个通红如血,支支吾吾了几声,似乎欲解释上一番,可到了底儿却是啥都没说将出来,也就只是硬着头皮走到了文案前,畏畏缩缩地伸出了手掌。
“啪啪……”
严俊素性严苛,哪管老十六乃是阿哥的身份,毫不客气地抄起戒尺,重重地便朝着老十六的手掌心连拍了六下,只打得老十六眼花闪闪不已。
“哼,不学无术!弘历,你来背给他听!”
严俊显然是对老十六不满到了极点,打完了之后,还没忘羞辱其一句,末了,更是让弘历出头背诵,摆明了是要将老十六羞辱到底了的。
“是,学生遵命。”
弘历对弘晴素来是又嫉又妒,连带着对老十五兄弟俩也没啥好感,能得见老十六倒霉,他自是欢喜得很,尽管掩饰得很好,可应答的声音里却不可避免地带出了一丝的意味。
嗯,这小子狂悖,当真讨打!弘晴乃七窍玲珑心之人,尽管弘历已是掩饰得极好,可声线里那一丝的幸灾乐祸之意味却又哪能瞒得过他的法眼,心中的火气当即便起了,有心给弘历一点颜色瞧瞧,不过么,却并未当场发作,而是脑筋一转,在心里头飞快地盘算了起来。
第三百一十五章句读之争(二)
弘历之能显然不是老十六那等不学无术者可相提并论的,至少在课业一道上,十个老十六加起来都不是弘历的对手,这不,老十六背得有若挤牙膏一般的文,到了弘历的口中,却是轻松等闲,前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一篇数百字的《泰伯篇》已是悠扬顿挫地背了下来,中间连大气都不带喘上一口的,足可见其在课业上用心之深。
“嗯,不错。”
弘历的表现本就不错,加之又有了老十六那个倒霉蛋作为对比,严俊自是更为满意上几分,一向刻板着的脸上也因此露出了几丝的笑容。
“严师谬赞了,学生惶恐。”
弘历本心是个极为自傲之人,只不过他一向掩饰得很,表现出来给人看的,总是谦和的一面,这会儿面对着素来以严苛闻名的严俊之夸奖,心中虽是自得不已,可脸上却满是谦虚的微笑,恭谨地逊谢了一句,十足十的谦谦君子之做派,唯有不经意间瞟向弘晴的眼神里却有着股淡得几乎令人满意察觉的自得之意味。
我勒个去的,这小子啥眼神?找抽么!
弘历瞟将过来的眼神也不过就是惊鸿一般地一闪而过罢了,可对于始终在留意其的弘晴来说,却是瞬间便捕捉到了那眼神里的不对味之处,原本就有的心火顿时便更盛了几分,自是不打算让弘历再如此这般的挑衅个没完。
“先生,学生有一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
弘晴从来都是个行动派,既已决定要出手给弘历一个教训,行动起来自是不会有甚畏缩可言,没等弘历落座,弘晴已是站起了身来,恭谨地朝着严俊一躬身,声线平和地开了口。
“哦?讲!”
严俊生性严苛,无论对己还是对人,都是如此,平生最不喜的便是被人抢了话头,若是旁人这般作法,定会被其严责上一番,可出头的人是弘晴,严俊就不敢有此想头了,不为别的,只因弘晴可不是一般的龙孙,而是赫赫有名的“官场屠夫”来着,严俊虽自忖行得正坐得直,却也真没胆子给随便弘晴脸色看,正因为此,尽管满心的不悦,可严俊还是眉头微皱地给了弘晴一个开口的机会。
“谢严师,学生先前听历弟所背之文流利已极,显见平日里确是有下过苦功的,然,有一处句读却值得商榷,按历弟所背者——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窃以为颇有不妥处。”
弘晴恭谦地逊谢了一声,而后言语诚恳地点出了个数千年来始终争论不休的句读疑点之所在。
“唔,那依晴贝勒看来,此句当如何句读为宜?”
严俊乃饱读诗书之辈,对此命题自是毫不陌生,这一听弘晴将此句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