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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凌章正在核对盐会这一季各家所得盐引份额,门被砰地推开,他笔悬在半空,看阮春临怒气冲冲走了进来。
“顾凌章,你欺人太甚!”
阮春临一语惊四座,拄着拐杖一颤一颤走到顾凌章眼前,隔桌怒瞪,顾凌章与之对视片刻,撇撇嘴角,当她空气一般,低头继续。
乓的一声,阮春临竟将拐杖另一端砸至桌面,墨汁溅起,纸上顿时星星点点,顾凌章也不由得大怒,将笔一掷站起:“又发什么疯!”
“先前你让永春班唱的那出好戏,我顾全大局忍了你,想不到今时今日你又故技重施,造那些谣言逼我的锦书娶邱芷蕙,你当真以为我老了好欺负吗?”
顾凌章一怔,冷笑:“我造谣?你凭什么说是我?”
“就凭永春班的戏本!学广已经什么都告诉我了,那个小胜仙有次醉酒,她亲口承认本子是你给的,让他们照着演,我可有说错?”
顾凌章看向顾勉秀,顾勉秀耸耸肩膀,顾锦书不解道:“什么戏本?”
“就是那台让你被千夫所指的好戏咯!”顾勉秀翻翻眼皮。
“你知道我不能看着顾家声誉受损,必会有求于你,所以一次又一次,无所不用其极,你为了成就一己之私,可以拿亲弟弟、拿整个顾家的名声下注,你心里根本从未将我们当成一家人吧?当然,我并没有奢望你把我们当成家人,只求你看在顾家收容你,把你养大成人的份上,不要把我们当成仇人已经谢天谢地!就算你有恨也都冲着我老婆子来,不要为难锦书和沁文!他们总没有对不起你了吧?”
顾凌章一开始脸色铁青,听阮春临越说却越平静,如同结了冰的湖面。待她停下许久,才问:“说完了吗?”
他语气平淡,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地道:“有件事你说得很对,我从没把你们当成家人,我留在这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弄明白我娘真正的死因,而且我很确定,她的死跟你有关。”
阮春临一颤,一双眼复杂地望住顾凌章,有惊愕,有怀疑,也有犹豫。
顾凌章笑了笑:“至于,顾家收留我,把我养大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如果当时不是你,我确实只有死路一条,我这个人恩怨分明,所以帮你挣下这份家业作为回报,时至今日,我早已不欠你的养育之恩,可是你最好记得,你还欠我娘一条命。”
阮春临面色突变,身体摇摇欲坠。
“太奶奶!”顾锦书吃了一惊,忙从后面扶住她,见她双唇发白,冷汗布满额头,立即一把抱起,大叫道,“我送太奶奶回房,你们去请大夫!”
所有人忙做一团,迅速退出离去,顾凌章扬起唇角,淡淡笑了笑,缓缓坐回椅中,突如其来的喧闹和空洞让他有些发怔,怔着怔着又下意识朝门口望去。
邱若蘅站在那里,头微垂着,看不清脸上神情,她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顾凌章看着她,而她看着地面,有那么一刻他希望她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或是说些什么,打破沉默,但她没有。
最终她悄无声息地跨出门槛,她的影子也匆匆掠过地面,迅速消失暗处。
顾凌章愣愣看着那个方向,半晌,轻笑一声。
他捡起笔洗过,往砚台又加了清水,细细研着,一圈一圈黏稠的涟漪,他发现手有些颤,不得不放下墨条,十指交叉抵住嘴唇。
他已不剩下多少时间,不能再被一些无谓的事影响。
晚上的药不是由邱若蘅送来,而是换回了一开始的银秀,药盅旁边有一只小碟,里面装了几颗饴糖。
顾凌章将糖块压在舌下,慢慢地饮下那些苦药,一如往昔甜腻。
又过一会,虚掩的门被轻轻推开,顾凌章以为是来收拾的银秀,他把有些涣散的思绪拧起,一口饮尽余下药汁,放回托盘。
来人却是顾齐宣,他低声道:“孔大夫来瞧过老夫人了,没什么大碍。”
顾凌章翻了一页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啊,是了,阮春临答应过我,她死后我就可以把母亲的牌位放进祠堂供奉,她没事?这么看来还真可惜。”
顾齐宣叹了口气:“孔大夫临走我送他出去,他特别问起你。”
顾凌章的手一顿。
顾齐宣道:“大少爷最近精神似乎好了些,更应该多休息才是。”
许久,顾凌章道:“齐叔,我没有一晚睡得实。因为我总是梦见娘亲,每当她想要告诉我什么的时候,我就会醒。”
“大少爷……”
“她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为人父母,最大的心愿莫过于儿女无病无灾,只要你平平安安,我相信你娘就会很满足的了。”
顾凌章沉默不语,顾齐宣语调放缓道:“何况,你现在成了家,大少奶奶又是这样难得的贤惠女子,夫妻间恩恩爱爱的,过些时日,再添个小少爷,多好,这才是你娘亲希望你过的生活。”
顾凌章依然不答,烛火给他的面容镀上一层柔和,平时靠冷冰冰的脸色和凌厉的目光撑场面,现在都没了,顾齐宣知道不宜多言,轻手轻脚收拾完碗碟,说一句:“早点休息。”退了出去。
屋里又安静下来,顾凌章发起了呆,突然奇怪曾几何时,他变得不再习惯一个人独处。
灯影忽然摇晃一下,把沉思中的邱若蘅惊醒,她探手入被摸了摸阮春临的手,觉得温度正常,终于放下心,想再给她擦一遍身,外间守夜的丫鬟睡着了,头往前直冲,邱若蘅推她的手悬在半空,还是缩了回来。
她兑好热水,用细绢一点一点擦去阮春临身上的汗,见她嘴唇干裂,又用小勺舀了水,用勺子背面碰她的嘴唇,以便水慢慢渗进口中。
阮春临眼皮动了动,睁开一半,邱若蘅忙低□道:“老夫人醒了?”
阮春临迷迷糊糊望着她,邱若蘅又问:“老夫人要什么?”
阮春临依然是那副模样,过一会儿,长出一口气,又闭眼睡过去。
邱若蘅莞尔,把她的手轻轻放进被子里,忽然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她回头看去,顾锦书蹑手蹑脚地绕过屏风。
她朝他做了个小声的手势,顾锦书点点头,来到床前站定。
“这里我来就行了,大嫂快去歇下。”
邱若蘅笑了笑:“你以为放哨吗?照顾病人还是我拿手,你留下也帮不上忙,不如回房睡吧。”
顾锦书道:“睡也睡不了多久啦,我天不亮就要动身呢。”
邱若蘅一愣:“动身?去哪?”
“嘉兴。”
“去嘉兴……做什么?”
顾锦书笑道:“学广他家船队的严大叔病了,虽说古爷可以顶上,但古爷的孙子今天满月酒呢,错过总是一大憾事。”
邱若蘅心里失落,手指轻轻的搓着布,只说了一句:“这么仓促……”就低下头去,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这么害怕他离开。
“大嫂,文妹没你细心,大哥又忙,太奶奶只好请你多多费心,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绝不错过十指春风开张大吉的日子。”
邱若蘅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点点头。
“我再一会就得走了,十几二十天长是不算长啦,可见不到芷蕙,还是怪想念的,我想走之前再去看她一眼。”
邱若蘅闻言抬起眼,顾锦书笑眯眯地望着她,忽然想到什么,忙道:“我会敲门!我不会再偷偷看了!”
邱若蘅稍微莞尔,垂眸想了想,淡淡笑道:“你离开一下也好,如果芷蕙心里有你,她会在这段日子里想你的。”
顾锦书喜出望外道:“真的吗?那大嫂要帮我留意啊!”
天色转为深蓝色时,邱若蘅提了盏灯笼,送顾锦书出门,一切安静得不可思议,她看向晨曦中的玉做的琼花,那一树莹白就像在等待着谁的靠近。置身此刻此景,她恍惚觉得自己是一位送丈夫出远门的妻子,于是看了顾锦书一眼,他心不在焉走路,唇边带着抹笑意,显然是即将见到的人让他心情愉悦,她不觉一阵暗嘲,收起了所有的遐思。
×××
谁知顾锦书这一去,就没能如期回来,船在嘉兴载好货后,突然遇到官兵搜查,查出船上有不少挟带走私的货物,消息传回扬州,顾勉秀一阵纳闷,走私虽是禁止的,但只要递足好处,通常当官的也是睁只眼闭只眼,而在各关节的打点上,顾勉秀一向很舍得花钱,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官兵搞突然袭击,和他过不去,不过无所谓,大不了就是银子呗!然而就在他满不在乎的时候,从中斡旋的牵线人带回话来,说这次完了,那些走私的货物竟是贡品,本该送往淮安的,不知为何到了嘉兴,现在整只船队的人都被海运衙门扣下了,要一一盘查问罪。
顾勉秀这才慌了,急急忙忙跑来找阮春临商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发誓自己只是想弄些新奇玩意来解闷,贡品那是绝对不敢沾的。
阮春临大惊,冷静下来后和顾齐宣一起分析,这事绝不简单,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