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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拉尔买提是个年轻英俊的回鹄学生,只是身上穿着的旧麻布袍子,和克里木那身镶金边的质孙服相去甚远——西辽和花拉子模相继灭亡,北元统治西域已经八十多年了,北元贵戚身穿的质孙服,也成为了西域世袭贵族的服装。
齐拉尔买提有些愤恨的看了看克里木身上的华贵丝袍,很有些不屑的道:“异教徒的官儿?我记得那位号为上帝之鞭的成吉思汗,他信奉的不是真主而是长生天,他的孙子伊儿汗旭烈兀,还杀死了阿拉伯帝国最后一任哈里发,把可怜的穆斯台尔妥姆裹在毯子里活活踩死——然而,自称虔诚的克里木,你为什么穿着他们的服装?”
话音还没落地,学生们就大笑起来,特别是那些出身贫苦的学生笑得最大声,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克里木的伯父就是别失八里的亦都护,而他们家投进蒙古帝国的怀抱,已经有三五辈人了。
其实严格说来,这也怪不得克里木的祖宗,当年成吉思汗和他的子孙们,用铁骑强弓征服世界,全世界只有很少几支军队能和他们对抗,偏偏那几支军队都在中华的土地上,在扬州、在襄樊、在钓鱼城,除此之外,山中老人的暗杀者、波斯的殉教战士、埃及的马木鲁克、强悍的俄罗斯蛮族、德意志的条顿骑士团,全都在几个照面间折戟沉沙,小小的西域各族,不臣服还能怎么办呢?
克里木叫道:“那是逼不得已,全世界都无法抗拒蒙古武士的铁骑,我们暂时投降只不过是为了保存生命,留下宝贵的生命以便在人世间继续传播安拉的启迪,穆圣的教谕!”
暂时,好个暂时!齐拉尔买提笑得前沿后合,突然发问道:“刚才克里木说是因为无法抗拒蒙古帝国,只好投降的,那好,难道现在你认为能够抗拒大汉皇帝的意志?”
克里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现在全西域只要是有耳朵的人,就知道大汉皇帝几乎是谈笑间歼灭了阳翟王,并把他捉到别失八里公开处斩。
阳翟王啊!西域人或许不知道忽必烈的赫赫威名,不清楚伯颜灭宋的煊煊武功,但近在咫尺的阳翟王他们是很清楚的,他那五万铁骑,就是全西域各城邦的武士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呵!
偏生就是这么强大的阳翟王,被汉军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捉了来处斩。
更有那威风凛凛的中亚霸主海都汗,也曾在汉军手中大败亏输;苍天之主忽必烈,也弃了草原老巢狼狈奔逃,试问西域还有谁敢去老虎头上拍苍蝇,跟汉军找不自在?
克里木完全无言以对了,作为世袭亦都护的贵族,他哪儿是对宗教虔诚?分明是对既得利益虔诚!要不然当年祖宗为何投降信仰长生天的成吉思汗,投降放马踩死了哈里发的旭烈兀?
齐拉尔买提见克里木被自己驳倒,向同学们振臂一呼道:“同学们,咱们走,大汉开科取士是个好机会,不像他们世袭贵族和世袭毛拉,咱们还得把肚子里的学问卖出去,才能挣钱吃饭呢!”
世袭贵族的子孙后代,能受得了宗教学校清苦学习的为数不多,这里大部分还是平民子弟,当官儿对他们的诱惑力是极大的,当下就拉拉杂杂走了**成,剩下五六个人呆在清真寺里。
“怎么办?”克里木挠着头皮,看样子大汉会长期统治这里了,袭爵做亦都护和亦都护下属官吏的路子,已经被改土归流堵死。
留下来继续读经文将来做阿訇、毛拉吧,现在有什么纠纷也不找毛拉裁判,而是由大汉官署裁决了,有什么交易也不找毛拉做公证了,只怕将来做阿訇也不是个好出路,如果光是带着人念经祈祷,那可没有什么收入啊!
有相好的学生怯怯的问:“要不,咱们也去应试?我瞧大汉皇帝是位强大有威力的君主,只怕不比过去的哈里发、成吉思汗差,做他的官儿,咱们也不丢脸。”
岂止是不丢脸,简直光宗耀祖了!克里木是知道的,家族中的长辈有多么热切的盼着当大汉官儿,皇帝又是怎么轻描淡写的拒绝了他们。
所谓不做异教徒的官儿,本来就是个笑话,阿合马替忽必烈办事,色目人做元朝官儿多了去,难道忽必烈不是拜的八思巴,信的不是喇嘛教?西域各族,当年不是投向了成吉思汗?
本来只是意气之争,克里木转过弯儿,就立刻下定了决心:“去,咱们怎么不去!”
没成想,大汉西域总督府门前,早去的同学们已经唉声叹气,不少人更是坐在地上,颓丧到了极点。
克里木问了问,才知道大汉帝国开科取士,用的不是他们传习已久的阿拉伯蝌蚪文,而是方块汉字,不是《可兰经》里面的题目,而是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新儒学四书五经!
妈呀,这不是为难人吗?自觉来应举就是纡尊降贵了,没成想大汉还这么不识抬举,克里木愤愤的道:“走,同学们咱们走,大汉这不是真心给官做,是耍咱们的!”
“不会吧……”齐拉尔买提犹豫着,再次细细看了汉、回鹄双文对照的榜文,想了想便说:“当年喀喇汗朝用阿拉伯文取士,之后的西辽是契丹文,做蒙古大人的管家得学会八思巴蒙古文,这样说来,大汉皇帝用汉文、汉书取士,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问题是我们连一个字都不会!”克里木头也不回的走了,他觉得,不做官回家吃老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家里的钱财足够挥霍了。
这一次,追随克里木的人占了多数,只有七八个人留了下来,就算家庭贫穷,对做官有着极高期望值的几位学生也认为毫无希望,摇头叹息着离去。
“大汉皇帝富有四海,乃是天底下最强大的君主,他不会和咱们这些蝼蚁般的穷学生开玩笑的!”齐拉尔买提看着克里木远去的背影,给留下来的几位同学打气。
就在此时,忽然听得总督府中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惊讶的回头一看,只见署衙中一位乌纱帽、玄色袍、白玉带、粉底靴的大官,双目炯炯如有神光,两边亲兵、卫护雁翅排开,左右龙虎牌上金光闪闪。
不是大汉西域总督陈宜中,还是哪位?
“来,来!”陈宜中朝着学生们招手,他的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恍如梦中的天国之门缓缓打开,众位学生见到这一幕早已惊喜交集,不知是谁最先从梦中惊醒,几乎是欢呼雀跃着走进了总督府。
陈宜中的笑容很亲切,因为他刚刚从通译口中知道了这群学生的谈话内容,临时做出接见的决定。
“你们,都决定留下来参加半个月后举办的考试吗?”
大汉西域总督,传说中万分可怕而又高高在上的人物,竟然如此和颜悦色!齐拉尔买提欣喜交集,甚至没有听太清楚他的问话,还是同学从背后退了一把,他才结结巴巴的道:“是,是的。”
“好、好!”陈宜中连连颔首,让亲兵奉茶、看座,他又问道:“我大汉皇帝泽被苍生、包容四海,这才开科取士,使诸位青年才俊有报效我大汉天朝的机会……试问诸位,在接下来即将举办的考试中,有没有信心?”
学生们面有难色,实话实说,他们连半点信心都没有。
陈宜中笑了,他从书案上取下几本薄薄的书籍,递给了学生们:“拿去好好研读吧,如果有疑问,可以请教汉商带来的通译,我想他们是很乐意解疑问的。考试的题目嘛,我认为不会太难的。”
陈总督说乐意,那就一定乐意,陈总督说不难,那就一定不难。学生们高高兴兴的离开了总督府,他们觉得,似乎已经有一条闪着金光的康庄大道在脚下展开。
“好一条千金买马骨之计!若这几个学生高高的中了,外放到各城做个不大不小的官儿,替咱们做个榜样,只怕下一次开科取士,宜中兄的门槛就会被踩扁吧!”文天祥从后堂踱出,看着学生们离去的背影,似乎已经看到了西域人人手不释卷,新儒学四书五经通行天山南北的情景。
陈宜中呵呵大笑,“当年商鞅迁木立信,小弟不过是效法前人故智,狗尾续貂,不值一哂,呵呵,不值一哂。”
………
自别失八里西行轮台、海押立的路上,胡杨林苍翠欲滴,绿洲与清泉星罗棋布,大队汉军穿行其间,时不时能享受到一片荫凉的树荫,或者甘冽的清泉。
楚风掀开车窗瞧着窗外的景色,若有所思。比起二十一世纪,现在的西域还没有沙漠化到那种程度,罗布泊什么的都还有广阔的水面,栖息着鱼儿和水鸟呢!
陈宜中的奏报从别失八里飞骑传来,大汉开始在西域开科取士,惟有新儒学典籍如《五经新编》、《四书新解》作为经义科的标准答案,讲求为政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