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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云丝细细看了那布,点点头道:“不错,终究是有配方在这里,水温虽然说不好掌握,但只要差的不是过于悬殊,倒也没有大碍,不过是掌柜的和公子与人家赌这一口气,自然要拿出最好最正宗的藏青色布,方能将这场赌约赢得漂漂亮亮,让人说不出一丝闲话来。”
言掌柜乐得合不拢嘴,用手捋着他那三撇胡子笑道:“姑娘也知道了?我就知道大毛肯定管不住他那嘴,是,姑娘说的没错儿。来来来,请到染池里看看这水温,终究还要您出手,不然我们这心里不落底啊。”
这流锦染厂的染池可就不是阮云丝自己在家里用的那种大锅了,此时里面已经蓄满了水,阵阵热气往上冒着。十几个精壮伙计穿着雪白的短打衣裤候在一旁,阮云丝估计了一下,这大染池想必一次就可以下五十匹布,自己的小打小闹和人一比,狼大概都要掉眼泪了。
第七十六章蓝图
将手伸进去试试水温,见伙计们已经想往下放布,阮云丝就摇了摇头,手始终插在水里,过了大约片刻功夫,方沉声下令道:“好了,可以下布了,翻染一刻钟,让染料分布均匀后,便可以向上提布。”她说完看向那长长厚厚的几十匹布,也俱都是**的,想来也是在媒染剂中浸过了的,只不过不知那媒染剂是什么,想来未必比得上叶合的效果。
一旁的师傅听说下布,忙也将手伸到水里感受水温,他们这种人对温度都是十分敏感的,只是再敏感,人终究不是仪器那样精准,这让阮云丝更加迫切的想要制作水温计。虽然她自己肯定是做不出来,但古时候的人民能工巧匠众多,很多智慧结晶是连现代人都没办法破解复制的,所以只要她提出想法,未必就做不出来。
这布在染池里滚了几滚,旁边的师傅觉着可以捞上来了,却仍是不敢自作主张,问过了阮云丝,得到她首肯之后,才命人将布匹打捞上来晾晒。
指导众人染了几次之后,阮云丝问过那师傅,他自己也觉着差不多了,于是决定试一回,阮云丝见他脸上还略有些犹疑,便微笑道:“其实这方子已经给了你们,多试几次,你们自己也就可以掌握了,如今不过是心中不太自信,毕竟此前除了贵云绸缎庄之外,并没有人能成功染出这个颜色来,大胆些。一定行的,不信这批布染出来咱们再看。”说完那师傅脸上的犹豫之色果然消失,用力的点了点头。
阮云丝这才来到言掌柜和素流云面前,见他们正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看着之前染出来的布匹,一边议论着什么,看见她过来,言掌柜便笑道:“姑娘真神了。之前有这个方子,咱们试了好多回,就是染不出你那样正宗的颜色,如今你看你这一来,这布真就染得分毫不差,难怪姑娘当日说不是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有这样的手艺,自然什么大话都说得。”
阮云丝笑道:“您老人家这时候不怪我了?还记得当日我和你说过,你不把这件事给我知道。才会把肠子悔青了呢,如何。今日明白我所言非虚了吧?”一语未完,言掌柜已经哈哈笑起来,不停的点头。
眼看最先染出来的布匹都晒干了,果然颜色是最正宗的藏青色。言掌柜在阳光下翻来覆去看着,老脸上全是感叹之色。这里素流云便对阮云丝道:“在下有些话要对姑娘说,请屋里奉茶。”说完看了钟南一眼,微笑道:“南哥儿反正没事儿,也一起过来吧。”
阮云丝明白这是他心思细腻。叫上钟南以避嫌疑,因和钟南一起进屋,早有丫鬟奉上差点。素流云拿起茶杯,向阮云丝示意了一下,阮云丝也只好拿起,用茶盖拨了拨茶叶沫儿,轻啜了一口笑道:“好茶。”
素流云微微一笑,谦虚了一句,便开门见山道:“流锦布庄骤逢大难,眼看倾颓就在眼前,幸得姑娘高义,挽狂澜于既倒,素流云感激不尽。更不料姑娘仁义至此,竟将这价值连城的秘方赠送,这份情义素流云是无论如何也还不上的,只看将来能否有一二机会,让在下也为姑娘效绵薄之力。只是情义素某记下了,这秘方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白拿姑娘的。”
他说到这里,便伸手进了袖中,阮云丝不由得看了钟南一眼,心想臭小子行啊,这素五公子可不是就按照他说的套路来了吗?嗯,但不知这一张秘方值多少钱?素流云总不可能出二三千银子买一张染布方子吧?嘿嘿嘿,也别太贪心了,有五百一千银子的话,那也算是天上掉的大馅饼,你辛辛苦苦忙碌了这将近一年,除去各种本钱花销,还没存上三百呢,要是一张方子就能赚这么多,不用忙了,只卖染布方子赚钱就好呗。
她这里一边想着,那素流云已经从袖子里掏出了两张银票,递给阮云丝,听她推辞,这富贵公子就将脸色一正,认真道:“别的我不多说,我只求姑娘将心比心,想一想若是你,肯不肯白白受人这样大的恩情?我若是一穷二白,或是姑娘家财万贯,这钱倒也罢了。可如今我身家还算丰厚,姑娘却是创业维艰,正在用钱之际,因何竟要推辞?姑娘是要置我于何地?”
阮云丝听他把事情上升到了这样一个高度,心想得,这银子我要是不收,大概他们都睡不着觉的。切,既然是正正当当得来的钱,还矫情个鬼啊,拿就拿,反正我现在的确是缺钱,若是织锦的话,还要花很多钱买专门的提花机,哼,你给我就收,谁还嫌钱多烫手不成?
因便笑着接了那银票,暗自猜测着应该是两张五百两的银票,既如此,就是一千银子,绝对是一笔巨款了,因正心中窃喜,就听素流云道:“这里是一万两银子,其实不成敬意,也远逊于姑娘那张方子的价值,只是我想着,若再给更多,倒似是将咱们这份情义全都换了银钱,因此我便只给姑娘一万两,姑娘援手之恩,我也记在心中。”
阮云丝庆幸自己没有喝茶,不然这时候肯定要喷出来了,怎么说自己也是个淑女,这样不雅观的动作多难为情啊?只不过她盯着手里那两张面额各为五千两的银票,脑子一时间实在反应不过来,如同有几百只蜜蜂一起飞舞,嗡嗡嗡响个不停。
过了半天,阮云丝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正色道:“说实话,我原本想着,公子若定要给钱,一千两已是足够。这方子在你们看来价值千金,在我眼中却是普通之极,公子和言掌柜都是讲究人,我又是一介女流,并不打算抛头露面开店卖布,所以日后咱们合作的日子多着呢,就如同公子说的,且别让彼此都沾惹了金钱,显得情义半点也无了,这钱请公子收回去。”
两下里各说各的理,最后只好各自退一步,素流云收回了一张银票,另一张却是无论如何都要阮云丝拿着。阮云丝知道对方是真心实意想付给自己一万两,如今减了五千两,想必在素流云心中,也是惊讶感动,这就行了。因此也不再客气,就将银票袖了,却听素流云好奇道:“这藏青色的布,自古就是难染之极,因此虽厚重沉稳,人人喜爱,市面上卖的却极少,直到贵云绸缎庄研究出了正宗方子,据我估计,一年中他们家就是藏青色的各种葛布,麻布,绸缎,就不下十万匹之数,仅次于天蓝色军方的布量。我说这些,无非是告诉姑娘,染布行当中,这藏青色实在已是十分难得了,姑娘却说不算什么,这让我真是好奇,究竟在姑娘眼里,什么才是姑娘看重的?”
阮云丝笑道:“染布方子我有的是,不管什么颜色,确实都不放在我眼中,我真正着眼的,乃是织锦,公子应该知道,这些布匹的利润,在旁人看来虽然不错,可是和织锦,酡绒等一比,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了吧?”
素流云大吃了一惊,喃喃道:“竟然是织锦?姑娘可知这织锦比起染布,更是难于上青天?流锦布庄如今也只能织四样最普通的锦缎,也就跻身于二流行列,那几家一流的大布庄,手里能有六七样普通素锦,也就是难能了,就连贵云绸缎庄,最多不过是织七八样素锦,两三种高档如妆花锦缎,一些姑绒酡绒罢了,这已让他坐稳了行业内的龙头位置。也别说我们这些民间的厂子,你只看江宁织造,那是专门生产进贡锦缎的,其布匹织锦是禁止流入民间的,又能织出多少花样来?”
他一边说,就一直在观察着阮云丝的面色,却见她始终只是浅笑盈盈,脸上全是强大自信,这才微笑道:“所以,若是别人说这样话,我心中一定是要嘲笑不知天高地厚了,但既然是姑娘,我却只有期待,若真如姑娘所说,流锦布庄将来就算取代贵云,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那时我便可做主,但凡是布庄所赚的钱,每年分姑娘六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