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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白无奈地说:“开郡建府非一朝一夕之事。至于便宜行事。即使朝廷答应,也不能轻易开口许诺。”他解释说:“你可知此战何时能休。你可知战后何时能生息如初。你我皆不可知。光靠红口白牙,怎么取信他们这些又穷又悍的边夷?!即使他们贪图好处,给了我们所需要的战马,皮革,麝香。可代价呢。你我可以预料吗?”他打个比方说:“他们遇到了自然灾害,开口向朝廷索要,朝廷要不要立刻兑现?朝廷给不给?”
杨达贵说:“视情况而定!”
方白盯住他,探出身,低而有力地问:“他们责我无信,南下自取怎么办?”
杨达贵嚷道:“朝廷未必给不得他们这点许诺。”
方白敛色,激动地抖着手掌问:“你不压低货物的价格。别人未必不抬高货物的价格。尤其是拖后兑现。价值可高出数倍。按市值算,一匹马至少可以换百石粮食。区区几千匹战马就是几十万石粮食。抬高几倍所值,放到战后重建时岂是一点许诺?”
杨达贵悚然认可,慢吞吞地说:“姓狄的首领要贷给我们战马。我看也要不得。”
“我们可以用他贷马的许诺压龙青云,反过来再用龙青云的交换价格压他。岂不是既拿到了我们想要的军资,又分化了他们?”方白说,“到来年春上。你我也可在各部之间行走,不再仰仗此两个人的鼻息。”
※※※
后面,方杨二人不再把龙青云禁止边贸的放话当回事。前面,龙青云也在一辆挡风大毡车后面询问吴隆起的看法。飞鸟津津有味地听两句,方知龙青云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早就在和二叔私下构画,一起置办自己的官坊。他对借把持马市逼要工匠的想法大感兴趣,更为二叔很快要回来过年高兴,心想:阿孝还不知道二叔要回来呢。
龙青云见他不肯跟着龙琉姝和龙妙妙去玩,把着马脖子听得仔细,笑着跟吴隆起道:“吴先生。你看我这外甥如何?要不要听听他怎么说?”他扭了头问:“你告诉吴先生,天朝会拿工匠交换战马和皮货吗?”
飞鸟心说:“我怎么知道?”他好表现,听吴隆起不看好,反着说:“会。”龙青云朝吴隆起看一眼,又让他往下说。他便绞尽脑汁地罗织理由,说:“吴先生说。朝廷不会拿子民做买卖。可——”他又说:“可你们听说过和亲吗!朝廷会让许许多多的工匠陪嫁,传授异邦;会给带诗文、农书、史书、医典、历法和小吏,教化异邦。”
吴隆起深怕龙青云突然想向朝廷讨要公主为妻,一时大挠其头。
龙青云倒自知实力不够,讨娶无望,嘿然说:“和亲的事要放放,以后再说。”
飞鸟看他们都没有这样的想法,只好抛开和公主一起去放羊的浪漫,再挖干脑汁,喷着吐沫大叫:“我们总可以让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个用钱财收罗吧?!”
龙青云这下朝吴隆起看去。吴隆起不禁拍腿叫绝,说:“让靖康朝拿工匠来换牵扯他们的脸面,让他们许工匠自由往来倒轻而易举。自古君王有道,百姓归附,战乱纷纭,百姓外避,实在是大好的机会,大好的前景。”他激动地说:“我尽快照这个想法拟出吸引工匠、流民的举措,改日呈阅,让狼主过目。”
龙青云却意味深长地说:“不管怎样。先禁马市。禁了马市才会让他们找咱们说话。狄老二信中那么一提,就让我就想到你的那个‘远交近攻’,远的不说,上百枝的党那人也该有人管管喽。”
※※※
璜水以东的原野并不是十分辽阔,且阿马拉尔周围诸部多在往半耕半牧的生产方式上转化,特大规模的打围已显得人多肉少。此次行猎超过五百人,自然要觅得大群的野物方有乐趣。要找到大群的猎物,就要远离草甸,踏足大群野羊往年游弋的路线。
人马慢行二三十里开始奔纵,此时大雪又下,条条虎躯大汉和大大小小的孩子都浑身素裹,眉目雪白。他们却浑然不顾,个个欢喜似狂地挥舞刀枪,奔腾如浪,更使得天地间平添几分壮观。
方白、杨达贵和一干靖康骑士却马如瘸,人如病,落得稀稀拉拉,错过了眼前的景象不说,还毫无收获。天晚时抵达野营,方白和杨达贵还是几乎僵在炭盆里出不来。他们被手下拖出来,便急不可耐地在雪地上搓手顿脚,大声呼娘。
前方号角阵阵,骑手们先是拖着厚笤犁雪来往,后环绕成几个大圈,马首抵着马尾转行奔走,踏地如雷。靖康人不知道他们只是在整碾营地,顿时心存惧意。他们喊了方白二人一起观看。方白少见多怪,缩着鸭脖向众人惊诉:“此类东夷身形高大,又如此不畏酷寒,之野蛮程度真世所罕见!”
突然,身旁有人问他:“什么是世所罕见。”
方白回过头,冷不防飞鸟站在自己身边,生生打了个激凌。他强打镇定地问:“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
狩猎的队伍刚要下营,受前哨晓喻的土里图阔、司土百户和寨部首领就已赶来献食献物。龙青云顺势摆开筵席,让飞鸟带人去接方白二人。飞鸟接到落后的几名靖康骑兵,折回来到方白身边,正听得一句“世所罕见”,便贸问了一句。他见方白惊忽忽地样子,打消方白的疑虑说:“我们早晨就见面了的。放心。我不再向你讨那些个酒!跟我走。赴宴去。”他刚说完,身旁的骑手便补充介绍:“这位是阿鸟宝特大人。”
杨达贵凑到跟前,像是看不尽飞鸟的肿脸一般。
飞鸟对他的好感远胜于方白,当即扯了只胳膊就走。方白自后大呼,也连忙撵上去。
他们去到营地。骑队已偃。几名少年围追堵截,有的大叫“阿鸟”,有的忙于取笑方杨二人。方杨二人有苦说不出,一路逃到龙青云那儿,刚觉得安全许多,又是一阵轰乱的笑声。他俩扭头一看,才知道龙青云的营帐和两座侧帐之间布满毡墙,布置出许多的座位,有的空着,有的已经坐上孩子,心中暗暗叫苦。
尽管飞鸟代龙青云尽地主之谊,领他们进入上席,可他们无论何时,都能感觉到大小孩子在冲他们哄笑。狄阿鸟进次大狱,泥菩萨自身难保,自然也救不了他们。他们只好带着尴尬而无奈,麻木而僵硬地坐着。
为他们解围的是后到的龙沙獾。他带着几个少年来到,不单不许孩子们再取笑两个可怜的靖康文臣,还拎出几只害群之马,让他们到别处打架。孩子们渐渐安静下来,翘首等待什么。不一会,便有几个拉弦弹唱的少女婀娜来到场中,铮铮弹唱,另有一名少女翩翩飞来,回旋起舞。这时,孩子们又热闹起来。有的挣头跟歌几句,有的上到跟前或起舞或出洋相捣乱。
跳到场地中央的孩子越来越多,他们用灵活的身子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或翻个车轱辘走不见;或倒立起来,用两个手走路;或把胳膊和身子一节一节地展成十七八瓣;或手挽手臂跟着节拍摇动,一起踢出自己的马靴;或寻个一样心思的伙伴,扭着、扭着、扭到一块,把圆圆的屁股撞到一起,弹回来相视赖笑……
这里是孩子们的世界。
到处滚动着他们扎满小辫子的脑袋,髡发秃顶的脑袋,披散的脑袋;到处都是滑稽的活力,也到处都是自我陶醉般的展示。他们明天将骑上烈马,将去打仗,将爱自己抢来自己的爱人,将怀念被别人抢走爱人,将抱着肚子饱餐,将咽着吐沫饥饿,将毫不犹豫地砍下一颗脑袋,将被人取走六阳魁首,将不顾一切地快乐,将忍受无边无际的痛苦……但他们今天,轻歌曼舞,开怀得让自己心碎。
方白和杨达贵也把注意力放到其中,再不觉得时间难熬。
一些等在龙青云帐外的大人也在轮流接见后,被人带到自己的席位。不知什么时候,场上席位渐满,酒食奉送到来;也不知什么时候,篝火、铜炉和火把俱已燃亮,烧得暖气洋洋,烘醇热火朝天的气氛。天早已黑去。歌声早已满载,舞已尽兴。场中却又兴起一阵摔跤的浪潮。最先入场的是两名彪悍的摔跤手,他们一甩裹在虎躯上的大袍,就野牛般冲抵,扛肩上臀,用粗大绝伦的臂膀相拗,最后在孩子们的呐喊中分出胜负。
随即又是大小孩子。他们一样亢亢相抱,拼到要紧处嚎歌不止。
龙青云便在这时候出来,捻着金杯叫来龙沙獾和飞鸟,边笑眯眯地看孩子们闹腾,边听他俩评点下场的某某。过不一会,飞鸟的几个同窗们把花落开推了上去。花落开把、抓、头顶,用身体优势压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