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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晚上进不了城,那只能到天亮,大伙儿都嘘了一口气,然而,狄阿鸟却是知道,自己第二天尚有着安排,先去长乐王府邸下一番功夫,而后去褚怡家接受长辈们的撮合,一旦夜里回不了城,这天还下起了雨,事儿兴许搁下了,而后短短几天,他还要去见董国丈,四处走动,应付朝廷随时的传召,兼顾自己的生意,有必要说不准也得去和吴掌柜的东家见一面,一搁,搁到哪一天,当真没个准。
再说乔镯和花落开有了夫妻之实,自己这做表弟的,能眼睁睁地看着阿嫂在人家床上多翻转一个晚上?!而据大伙那些支离破碎的描绘,张毛来京城像是述职、省亲,到头来,人家说不定就走了,这些念头一盘旋,他立刻看向那马公子,问:“仲龙,能不能喊开城门?!”马仲龙还在太学上学,顶多能在京兆尹的衙门面上混个脸熟,未和门侯来往,发了一通牢骚,摇头长叫:“走回去都到什么时候了?!明天回去再说吧……我饿得要死。”
狄阿鸟只好向自家的百姓们要一些吃的,自己则趁吃饭的功夫,跟着几个人在村落走一遭,问一问他大伙的日子。
这里的地是能种,然而都是荒地,需要开出来。百姓们自从狄阿鸟家出事之后,一边开着荒,一边随着大流,跑一些很多人都在做的小生意,时而赶早进城,卖个菜,时而下乡换东西……虽是比其它地方好过一些,却也是勉强糊口而已。
正因为日子过得难,他们这才心里不平衡,惦念上万立扬手里的钱。
狄阿鸟也到重修过的旧庙大殿里看了一看,问一问大伙。方知众人已经改换门庭,挂名“董家奴”,而那董家父女也把这儿当成自家的一座老屋,有时回来看一看,还会给乱跑的孩子捎些糕点,找一些人去为他们家作佣工,对人还和以前一样。
话一多,带出来点别的。
经过大家不厌其烦地讲解,事情一下儿清晰透彻。
原来董老丈是铁杆纲王党,把儿女托付于纲王殿下。当初狄阿鸟遇到他父女,二女儿已是纲王侧妃。所以才害怕朝廷势力倾轧,舍家弃业,慌不择路,而谢先令口中的“当朝贵妃”不是董云儿大小姐。
狄阿鸟转一圈回来,释怀不少,再一听他们说董大小姐其实是“四”小姐。心情无端豁然,等吃罢饭来大殿住,对一大帮子老小是无话不谈,顺便让他们去趟码头,问张铁头那儿有没有活,有活接下来。
坐在大殿里一讲张毛怎么个衣锦还乡,扯出张大水,大伙都说:“咱家老爷临到事发,心里也都知道,把张大水张爵爷打发回来。张爵爷现在守城门,管着一队兵,见咱家地人,对人好得很。不过还是没有张毛践。张毛是跟经略张相公一起回来,名字都改了。叫张华盛。”
无意中的话像黑夜划过的一蓬火花。
狄阿鸟猛地撑起身,迫切道:“他是门侯?!晚上当不当值?!”
朱温玉也回过神来,挣着身,趴来跟前说:“他当值呢。前几天,我找他借兵,晚上在城楼上喝了一壶酒。”
狄阿鸟慢下的心性复燃。不由拔出随身携带的解腕尖刀。捏得手掌青紫,当即脸色狰狞道:“还等什么?!张毛现在有官在身。兴许不能一见面就捏死他,只是那王江,今天晚上一定要骨肉为泥。”
刚刚好转的气氛随着一张张屁股落实地面绷起来,大伙脸上露出惊容。
狄阿鸟扫过一眼,找来理由安抚说:“我要是不斩他狗命,咱家断腿的,被阉的,岂不觉得我欺软怕硬?!”
屋里还有着七、八个百姓,见势不妙,没敢重提“怕报复”,不由得往外走。那马公子已经翘着脚躺下,有一点儿不想动弹,吆喝道:“大哥。外面下着雨呢。”吕宫熟悉狄阿鸟,折中说:“要不。你睡这儿,天明再回去。”
狄阿鸟有心让马仲龙跟着去,免得纨绔子弟心里软,将来一见风向不对,就靠出卖自己来保全,顺着话往下说:“咋能让人家一个人留下呢?!小马。起来。跟阿哥去看一看热闹,错过了,你肯定后悔……快!”
人要是都走,马仲龙怎么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破烂地方住黑洞洞的大殿?!狄阿鸟到他面前一伸手,他也就顺势站了起来,心里却十二分不情愿,拿出三分哭相,哼哼大嚎:“大哥。外面下着雨呢。”
狄阿鸟扯着他往外走,说:“怕什么雨?!阿哥不也是在事头上?!要是走路走得累,言一声,阿哥背你啊?!”
他们一起出来,百姓们张罗几张斗笠,狄阿鸟看一看不说不去地七、八个百姓,直到不够用,只是取一张给马仲龙,取一张给吕宫,而后给大伙说:“我不用。谁要自己拿。”赵过还是给他拿了一张,他转手给旁边的一个个头小地百姓,说:“你瘦弱,披着。”接着一回头,充满着情感,搂一搂赵过的肩膀,把声音放淡:“你也拿一张?!”
赵过摇一摇头,大声说:“我们赶快走吧。”
先走的翻在沟路上,等在前面,身影和墙、树木模糊不清,后面再把残留的斗笠摆弄几把,也很快搂过身子跟上。
因为刚刚发生过一场血腥事,还将要发生,一簇人一直打着寒蝉,一路“扑通”脚步只顾走,只偶尔咳嗽才发出声响。
脚下的路被一节一节奔尽,到了略显破旧的西城门,雨仍然没有下大,模糊地灯光下站着几名手持枪杆,忠干职守的城兵。众人心里有鬼,见着兵嗓软,听得狄阿鸟叫“张大水”叫一气,方才“拨喇喇”地跟着大吼。
城楼上听得分外清楚,上来一人答话,问:“谁叫我?!”
狄阿鸟报了名,城上城下说番话。讲到朝廷特赦,张大水大声喊道:“城门开不得,我放绳,你们爬上来。”他一吩咐,上面立刻垂下软索,几个兵爷一起使劲。拽上了几个人,上去的人再拽下面的人,一个、一个上了个干净。
张大水现在老成多了,扯到狄阿鸟灯下看几看,带到来到楼顶辟出来的公房。说:“俺娘前儿还在家说你呢。”狄阿鸟怕耽误事,急着要走。连忙把来意说给他。他立刻大叫“不可”,说:“现在已经宵禁了,过完这道瓮城,街上走的还有巡按,再说了,张毛现在不简单。我打听啦,人家已经是四品武官,你找……”
狄阿鸟大吃一惊,道:“四品。”
他没想到张毛竟然能混个将军做,固执道:“当朝一品也是咱家家奴,老子照样修理。既然已经宵禁,我们先住这儿,避一避雨,天明再说。”
大水愣了一愣,只好依他。
城里不乏忙碌的生意人。到了四更,宵禁已经名存实亡,狄阿鸟听到了动静,告别大水就走。一行人耗得都抬不起头,很快来到一处行馆。来到跟前,看得明白,门房里亮着灯,一个轮值小吏仰倒在椅子上,侧面有个小卒,摊开两只手。软软地趴着桌子。
狄阿鸟只管带人往里去。进不两个,小吏醒来。吆喝说:“哪来地?!”
狄阿鸟一抬头,漫不经心地说:“天亮啦。”
小吏出来一看有穿锦缎的人走得从容不迫,想是行馆的人搬弄东西,等着带着在长月置办地众多东西上路,站在后面望片刻,大概是出于认真负责,要在他们走之前,清点、清点公家的物品,随后,拿个册子跟上。
他们一起来到张毛房外,透过仅有的一丝轻纱,门是门,窗是窗,清清楚楚,以狄阿鸟住行馆的经历,侧面矮一头的几间房住有随行家丁,正面大房前用开会客,过了屏风,是主官住着地地方,立刻跟赵过一指,有整以暇地大喊:“张毛,狗杂种,出来。”
门吏醒悟到什么,跨至狄阿鸟一旁,道:“你们不在这儿住?!”
狄阿鸟一上去,立刻把他擒住,朝地上一窝,推坐下,说:“不干你事?!”
屋里还没什么动静,赵过左右看看,把一旁上马石举过头,来到门前,猛地抡到正门上。门哪里吃得这一投,“咚”一声巨响,被砸烂了半扇,咔嗤的余音不觉,顿时引发一阵惊叫。
主房,侧房地人都惊不跌,下床、下炕的脚步,在地上“咚咚”响。
赵过不住砸门,把一扇门打得支离破碎。
大伙都被他持过百斤地四方石撞门自如的举动吓倒,狄阿鸟狂撒一阵笑,看往他们,他们也连忙跟着笑。有人假笑,佝偻着身,有人真笑,仰面朝天。
声音过于狂妄刺耳,侧面房门一开,穿一半衣裳地人都持着兵器跳出来。
正门往前洞中灰亮,张毛摸不着情况,不敢出来,只是一边穿衣裳,一边怒吼。门吏趁不意,爬到侧门出来地人堆里,吹响口哨,指着大叫:“凶徒。没有王法了么?!”他一说,侧房出来的大汉方心里有数,直扑了过来。
兵器明晃晃地闪在眼前,众人大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