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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晚了下去,飞鸟又饿又冷,连“笨笨”也几乎冻毙。“你走吧!”飞鸟松开了马的缰绳,取下马上的枪做拐杖,说,“你会有一个好主人的,他不会让你在雪地里跋涉,只会骑着你在蓝天下放牧,歌唱。”
“笨笨”流了眼泪,它喷着热气撞了撞飞鸟,对着弯刀嘶叫。飞鸟明白它的意思,却没有理它,只是拄着枪杆大步向前走去。“笨笨”赶了上来,偎依着飞鸟往前走。
飞鸟突然想起一首歌,他偎依在“苯苯”身边,边走边唱:
“在那堇色的世界上
你荡起的一溜烟尘
就像浩淼的天空下
升起了长长的彩虹
你跑到哪里
那里就留下芳名
你让谁骑乘
他就能百战百胜
你像是主人家里万世不朽的金果,你像是英雄身边永远牢固的银橙,你的骑士长生不老
你的蓄群繁衍无尽
跨上你背上的主人呦,永远幸福安康。”
雪终于停了,但黑夜也同时降临。飞鸟在一处高坡下挖了洞,然后把“笨笨”塞了进去。他一路收集的柴火很多,但这时才发现火种早已熄灭。虽然有弯刀和枪头这样的铁器在手,可到哪找易燃的引火物呢。飞鸟想了一下,用弯刀割了一块内层的皮毛。“现在也答儿在干什么呢?”飞鸟边努力打火边问“笨笨”,“也埚哥哥他们都回去了吗?猎物是否足够多?”
好不容易,火在黑暗中被点燃了。飞鸟在除去覆雪的土地上生起火来,他抬头看看天,天色昏暗无比。“出来,先烤烤我们的窝。”飞鸟推了“笨笨”一把说。
高坡下面已经很算温暖了,可飞鸟还是在窝里烘烤。
过了一会,热窝就成了。飞鸟和“苯苯”挤在一起,身子留在洞里,头却靠向火。飞鸟脱掉护手和手抓子,烤起满是血泡和肿块的双手来。“想不到挖窝那么难!”飞鸟数着血泡,并且抓着见暖而痒的冻疙瘩。就在这样的夜晚,飞鸟第一次有了自己朦胧的梦想。
飞鸟接着解开“笨笨”蹄子上一直包到腿弯处的暖皮,放到火上哄烤。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在饥饿中睡着了,不再为狂风的怒吼感染,还做了一个格外香甜的梦。
暖热的帐篷,也庆阿带着一团寒气和白雾进来。
外面的雪已经下了一整天了,刚刚停小,厚雪已经足有一脚之厚。赶走了飞鸟,他心中也没有多少快乐,还多少隐藏了一些内疚。
“奶奶,我按你的吩咐做了。”他说,“父亲和母亲都很生气,也答儿没有吃饭,要出去寻找,父亲把她关了起来。”
“我知道了,我们也是不得不这么做的,这也是给了他唯一的生路。”也答儿的奶奶虽然伤神,但还是很快地恢复神态。
“我知道,来年有东部的人来,知道他带了不该带的东西,一定会迫使父亲用生分(用牲口将人撕开)!”也庆阿说。
“这并不是主要的。来年春天,东部各族的部民到达这里,人死了,就无欺诈!”也答儿的奶奶叹了口气说,“对外我们让人知道他在打猎中死去。这样也好!一旦能借助外来的力量,你父亲很容易接受众人的宣誓而称汗的。”
“可也答儿妹妹呢?”也庆阿盘腿坐下问。
“送她去乌落法吧。”也答儿的奶奶摸了一下眼角说,“接下来,木鲁思人灭亡的时候到了,即使是与他们交好的金留真汗也无法来救他们,因为他们杀了一个金留真都无法阻挡他们灭亡的人!”
“明年向他们开战吗?”也庆阿问。
“不!就在冬天,接下来,我们以金任联系一些小的部族和生猛。只有这样,一旦偷袭成功就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你祖父的血仇也可以成功得抱。”老妇人说,“你父亲会知道怎么做的,你要做的就是宣称他们杀了你的小坦达。”所谓“生猛”就是不依附大部落的猛人,最是勇武,通常都是没落的黄金勇士家族的后裔,最容易因为磨练在草原上崛起。
就这样,一场草原上称雄的时机来临了,背后的策划者——也答儿的奶奶在这一年六十三岁,和靖康王同岁,而无意中起到关键作用的飞鸟过上一阵子才十三岁。然而谁也不知道成功之后,他们是否可以有正面面对金留真汗的实力。
冬日里的袭营是最可怕的,当你的帐篷丢掉,牲畜大规模丢失,游荡在雪原上无人收留,族人也只有在首领的带领下投降一途。若也速录一战成功,接着,足够平衡投降势力的东部部民便在冰雪去后迁移而来。计划毫无问题,但关键所在就是能不能袭营成功,能不能安抚东部部民和失败后的木鲁思人;再接下来,就看能不能有一战金留真汗的能力。
这些就都不是凡人能预测到的了。这其中包含着对领袖人物的巨大考验,包括决心,意志,胆略,甚至性格,向心力等等。全部族人能否和也速录一心,他的朋友,敌人,包括非朋友非敌人的人怎麽看他这个人,他打仗怎样,长生天是否眷顾等等,这些都是可否胜利的条件。也答儿的奶奶不是没有想过,但她还是果敢地布置了一切。
风停了,草原上开始宁静了下来,这是一种让人害怕的静,皑皑白雪铺展而去,无可知的声音翻动着。
飞鸟是被“笨笨”拱醒的,他一醒来就看到不远处有三双绿荧荧的眼睛。“我们是被野狼盯梢了,还是刚被发现?”飞鸟问。“笨笨”轻轻嘶叫了一下,也算是回答。
两双贪婪的眼睛盯着面前一双一双的眼睛,他们不是看到了危险,而是看到了吃的。飞鸟立刻从自己挖的洞里拱出来,抓住自己的弓箭。远处传来一阵杂乱而长的狼嚎,飞鸟听牧场里的人说过,这是一只狼群对其他狼群和天敌的示威,告诉别人自己的数目是别人不能轻易招惹的。然而没有经验的飞鸟估计不出来,他只是看到三只斥候狼静静地坐在远处看着火光。飞鸟知道些狼群觅食的习惯,那就是先观察对手。通常它们通过细致的观察,才在当晚,或者几天以后,进攻来历不明的猎物。
这是狼的智慧,它们不希望徒徒牺牲,然而却让飞鸟有机可乘。飞鸟最担心的是自己头上也有狼,他一边装出悠闲走动的样子不至于让三只斥候狼警觉,一边往外走。
接着,他回头看了看,发现上面什么也没有,转身便射死了一只斥候狼,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很成功,尽管狼叫了,但那不是斥候狼发出的讯号。飞鸟跑了出去拖狼回来,他知道狼群还是会发现他的,因为他要杀狼吃肉。在不下雪的时候,有着超常嗅觉的狼是很容易闻到血腥味的。
是烤着吃?还是冻过吃呢?这是飞鸟首先要考虑的问题,但他还是努力趴在狼身上吮吸热血,“笨笨”也学着他的样子用舌头舔着不断留出的血液。“听说是大补。”飞鸟一边有些厌恶地说,一边把还在动着狼爪压在腿下,并把狼头扳到一边。
“吃烤肉吧。”飞鸟边说边远离火堆用刀子剔掉狼皮,掏空狼的肚子用雪清洗。远处又有狼嚎传来,不过这次近了许多。
飞鸟不去管它,大力地切割肉块,接着用木棍插上放到火上烤。“笨笨”立刻把舌头伸了出来,在口腔周围舔了几下。
“都是小时候对你太纵容了,你怎么会吃肉呢?”飞鸟把烤肉翻了个又教训起“笨笨”来,“不过也好,现在只有肉吃了。”
远处雪光下的山坡上,二十来只先头狼出现了,它们立于坡地高处虎视飞鸟,并不急于进攻。
飞鸟不只一次听说狼怕火,会等火灭才开始攻击篝火边的人类,可他此刻却拿不准它们会不会在火光中进攻。野兽怕火或者是天性,但野狼们的表现更像是等待时机。它们或蹲或卧,或者仰天嚎叫,这正是猛人经常用到阵前的手法。
曾有人说猛人的战阵是观摩狼群捕猎而成,这话虽然无根据,但也不失真实。在草原上,狼群是天生的合作者,它们会分成几队,协同扑获猎物,降低伤亡。草原人和不少关内人不同,他们更相信狼对伙伴忠实对敌人残酷,生性高贵而坚韧。狼王和狼神一说,一直在牧地里广为传诵,不少部落里的图腾都是狼。让人不可理解的是,猛人对豺狼却鄙视有加,而相对于常常给他们带来灾难的野狼群,三三两两的豺狼连攻击人的胆量都没有,胃口小到只会让牧人损失一只不大的羊。
飞鸟有点幸庆自己忍冻扒来的柴火足够多,他边吃着狼肉边像狼观察他那样观察狼群和四周。狼肉的香味飘了起来,飞鸟咽着口水翻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