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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布稍微揉了一下眉心,扫过众人说:“你们都是本州官员,都应知道此事了吧?”
“沿途地方官员纷纷回报,一支人马正在集结推进!应该是来援狄贼的!”梁威利主动解释说。周围的人一下大为惊讶,却纷纷肯定这不是来援敌方的。看他们打死也不信的样子,马孟符从沉默中插言,推断说:“羊杜虽然只有几千人,却可以在数十处屯田所在,筹集上万人。”
周围群起反对,他们纷纷都说:“胡说八道。姓狄的贼子已经在劫难逃,羊杜多少是个明白人,即使来了,也会站在我们这边。”
甚至有人说:“我宁愿相信是九天神兵,也不相信是贼子的援军!”
健布一下头大,压了几次都没压下他们的叫嚷,不得不重重拍案!他虽极力忍怒,还是毫不客气地说:“没你们事的,都滚蛋!你们都是靖康的贵族,风范何在?”
董文知道健布实在不想看到这一干人的嘴脸,心中泛起同感,但也无可奈何,知道人人都不会觉得没自己的事,他即刻就想:地方上一定回报了是不是屯田处的人异动,这已经可充分判断对方的阵营,哪轮到你们去不去相信吗?
他刚想及这些,就听到了张更尧的说了与自己类似的看法,便投眼看去,只隐隐看到对方的从容和自信。
“将军,标下是次将,在此军中尚有几分的威信。请拨给我少量的人马,我可前往压制。”最后,张更尧稽首请命说。
不管事实到了面前,他们信与不信,狄南堂的援军确实来了,还是拜张更尧所赐。梁威利独得军权,张更尧自觉为他人作嫁,又怎能够平衡。他当即一转姿态,密里为狄南堂叫起冤枉。张毛知道他的心思,以一个忠仆的姿态去找了羊杜,孟然等人,一把鼻子一把眼泪地诉说。
孟然正为鲁之北被抓而心火旺盛,听张毛声色泪下地一描,立刻给各地屯田的军官们打去招呼。
狄南堂在仓州之地,屯了足足十多万百姓,经过总督调拨,补以大量的军粮,并将军中可堪一用的军官提拔成校尉后留驻那里,统御丁壮,以协防流寇,生息百姓。
这些等着升官发财的军官即便是剔除战仗中结下的情谊,心里也大多能够衡量厉害关系。主帅倒了,不管自己会不会因受牵连,再无法风光,跟南随西的军功是没了。
他们召集起民户,集结壮丁,响应孟然,为了缓解百姓的惧怕,又纷纷扬言说:“补贴大伙的粮食是狄帅的军粮,如今狄帅有难,不可不救!不然,狄帅一倒,不但补贴你们的粮食就断了,还要交纳各种赋税。因交纳不起赋税而亡命是死罪,咱们不如聚集起来,为狄帅辩白伸冤。”
这般鼓动下,百姓自然个个踊跃,家家出人,不时便云聚万人。他们提出“规劝朝廷,拯救狄帅”的口号,自带干粮,一步一步走向应西。
健布经过一番犹豫,还是起用了自告奋勇的张更尧,让他前去按制。
他知道真正的盘结的问题还是此地,不由后悔自己的迟缓,被对方所做的姿态迷惑,又增了动乱的规模,不由立下决心,派人向狄南堂军传出假赦,送出大车的酒,犒劳对方。
董文的密访,一定程度让狄南堂推断出朝廷的态度,所以,他对所谓的“赦”,他心中便充满疑惑和不信任,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做好。他和利无纠一出来,就已见军中欢呼流泪的沸腾,但心中却更踌躇,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葬送了上万人的性命。
“将军还有什么心事吗?”利无纠也大大地高兴一阵,注意到了狄南堂的反常,还是回头,激动地说,“我也替将军高兴。马上,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能怀疑朝廷在欺骗己方吗?
狄南堂苦笑,只是淡淡地说:“朝廷太宽大了,只是调我回长月,分开狗人编制到军中。”
“将军以为呢?”利无纠笑着说,“今日不必禁酒了吧,我肚子里的馋虫都蠢动得让人心痒痒。大人不想家吗?”
提到回家,人人的心中都会濡湿。
狄南堂看看他,也流露出难以自制的情感,说:“我有一双儿女,女儿刚出生不久,还没来得及好好抱一抱。”
“那是得回去!”利无纠点点头。突然,他看到狄南堂的亲卫李林从远处走来,手里拿了一个杏色的扳指,不由眼睛一亮,大声说:“小林,我们调换一下好吧。”
说完,他就掀了自己的腰。他腰上别了他的战利品,却是一排匕首。
“挑一挑,你赚便宜了,这都是好刀子。”利无纠盯住他杏色的硬玉,流着贪婪说。
李林连忙把扳指收好,摇头不肯,喷着热气说:“这是我要送给我们家少爷的。”说完,他记起要事,给过狄南堂一封书信,大声说:“孟将军造反了!”
狄南堂被吓了一跳,怒责他说:“不要乱说话!”
他疑惑半天,但还是打开书信看,这才知道屯田军民的反应,顿时一改疑虑,觉得朝廷的冷处理来得可能。尽管此事对朝廷施加了巨大的政治压力,是迟早要累计到自己身上的,但目前确实能够促使朝廷调整策略。他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慌忙折过书信,大声地说:“传我军令,可以饮酒!”
天渐渐黑了下来,可欣喜和欢畅正在上升,欢歌热浪盘旋在营顶,久久不散。各营中的军士轮番派人来给狄南堂敬酒,将狄南堂等人都灌得酩酊大醉。大概到了半夜,一行全副武装的士兵只在前部点起火把,像一条亮头黑身的巨龙一样从南而来。他们到达营地外停下,却是要在夜中接收营地,盘查人数。
守营的兵士也松懈了许多,看他们准备得面面俱全,便开放了许多的营盘。
他们随即就觉得不对,可已经晚了,士兵们越涌越多,密密匝匝地按住各处营地,不喜不怒,不说话,只是收缴兵器。
稍候,一名将军带人包围了狄南堂的大营。白巨带部众杀来救应时已经晚了,也仅能救出利无纠等数十人后,向西逃窜。
狄南堂醒来后已经在囚车上,唯听到稀疏的厮杀,也只能回头看看。他身后行了一排囚车和长绳穿系的人龙,俱是左右勇悍。一时间,他什么都明白了,但也知道什么都晚了,也只能在心中排解为朝廷感叹的余悲。
这一路就进了州府。历史便是这般重演的。当鲁直走过的烂菜,臭蛋后,还有人继续在走。
进了州府大牢,不日就要押解进京,狄南堂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儿,不免一死,只是为李林惋惜,看着这个三十来岁的农家汉子,又想到亲人,儿子,肝肠寸断。
“要是我儿子,在这境地,哪怕酒肉有毒,他也会猛吃猛喝的!”狄南堂看着酒肉,眼睛渐渐湿润。
李林肯定地点头,却担心地说:“真不知道少爷他们怎么样了!”
接着,他质疑一下,说:“老爷,我还是有点怕死!今天我们喝醉后,你能不能掐死我,也好防止将来吓尿掉,丢咱家的脸。”
说到这里,他一咧嘴,露出黄牙发笑,说:“老爷,听说咱家以前在关外养马。少爷总想回去,我也想去看看!你说总长草,不是浪费吗?我想过去种点地。”说完,他突然想起什么,于是便问:“老爷,咱家去长月时日不长,这富贵还没享上,你后悔不?”
狄南堂拍拍他,回过神后摇了摇头,看住酒肉说:“要是再给我机会,我还是要去长月的。只是带你们出来打仗却不该!”
李林淳朴一笑,憨厚地说:“我也不后悔。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
说完,他整整筷子,给狄南堂比划比划,示意让老爷先吃。
他们正要动筷子,梁威利也来看望他的敌人。他上下紧扫两眼,一看狄南堂,连忙拿出自己准备的一壶酒,让卒子下去,笑道:“成王败寇,咱们之间也没什么说的。我留下点酒,也让你暖一暖身子吧!”
“谢了!张更尧将军也刚送了一点。”狄南堂看了一下对方,一下想不到对方怎么这般好,平淡地一笑,用手挽了一下脏发。
梁威利喝了许多酒,红头涨脸,他仅仅提了一下水缎一样的衣服,就一屁股坐到的草上,表情复杂地靠着囚木,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反复滚动自己靠在木柱上的头颅一会,他这才又说:“你一定看不起我。可我又能怎么做?”
说完,他看着狄南堂面前还没动筷的酒肉,便揽过来大吃大喝,边吃喝边说:“我会让人再送的!”
“你吃吧!”狄南堂重来没有到对方竟这样的失态,也只是赔着他喝了些酒,只是说,“这也是张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