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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阿鸟持刀剁了上去。
老虎还是把“雪地虎”甩脱,翻滚时扛着狄阿鸟的腿,狄阿鸟又一次滚倒。
“雪地虎”发出类似老虎的吼叫。
老虎还以更威猛的声音。
狄阿鸟也大声地咆哮,挥舞一把带血的刀。老虎向狄阿鸟扑来。“雪地虎”迎了上去,将狄阿鸟替下来。两兽一人呈三角碾磨,最重还是兽和兽咬起来。两兽咬一起挣抖,支楞得草泥四起,撒得四周哗啦啦响。
“雪地虎”终究不是老虎的对手——尽管是一条浑身是伤的老虎,一转眼之间,半个身子都被老虎咬在嘴里,它咬老虎的脖子,老虎拔着它的头。
狄阿鸟耳朵里充斥着老虎的咕喘,慢慢冷静下来,他趁着老虎被咬住脖子,前半身没有回旋余地,举起自己的刀,用尽全身力气,朝老虎脖子后面半揸的地方捅去。他将老虎杀死,看看狗,一死三伤,看看羊,也死伤惨重,而自己跟着拼命,要不是“雪地虎”奋不顾身地护住自己,现在都进了老虎嘴,想着看着,不禁哭了起来。
但他还要为“雪地虎”止血,还要将受惊的羊拢回来,带回家、只好揩着眼泪,甩着两条腿撵羊。
他把老虎拖回家,是越想越气,当天就把老虎的皮拔了,虎骨剃出来,老肉晾起来,接下来一连几天,都不停地为狗、马、羊看伤,再一个早晨,最后的一只奄奄一息的羔羊被他扔出去拔了皮,这事才算翻过去。
他慢吞吞地拢着活物,正想出去放牧,听到清脆的喊声:“阿鸟。阿鸟。”
他回过头来,见是龙琉姝带着钱串串站在外面,笑看他家里四条腿的几乎一半都被裹起来,撇着嘴要哭,哭不出来地吞吞哑嚷:“老虎咬的。”
龙琉姝一下惊诧,说:“你就骗我们吧?!”
狄阿鸟带着她们往前走两步,让她们看一看被自己撑起来的老虎皮。两个少女都发了疯,争先问:“你打的?!”
放在平日,狄阿鸟一定肯定地告诉她们,可现在确实没有心情,想起当初的搏斗,立功最大的是“雪地虎”,就说:“是我的龙犬咬死的……”他这时才奇怪地问龙琉姝:“你怎么来了?!”龙琉姝说:“我离家出走。到你家玩,你阿妈让我们来你这儿玩几天。没想到你的奇怪狗还能咬老虎。”
狄阿鸟大喜,心说:“媳妇来啦,六畜一准繁衍。”
他们一起去放牧,玩了一天。
晚上回来,狄阿鸟开始炖虎骨汤,人喝完,让牲口喝。
钱串串提醒他说:“虎骨贵着呢。你要拿去卖,能得来好多钱呢。”狄阿鸟想不到她竟然大惊小怪,顺口告诉她说:“我前天治伤,还用了麝香?!”钱串串怪异地看着他,不敢相信地说:“你用麝香给你的牲畜治伤?!”她掰着手指头算帐。狄阿鸟感到好笑,把一个拉肚子的小羊羔搂到怀里,心说:“为了让它们不生病,快快长大,赶明我还进林子找猴头给它们吃呢……”
龙琉姝正喝羊奶,一眼看到他抱着沾着稀屎的臭羊羔,一脚踢过去,大叫说:“赶快给我放下。找死。看谁抱着沾一身屎的羊羔?!”
狄阿鸟争执说:“它病了。你将来有个儿子拉稀怎么办?!”
龙琉姝只好决定先把他打扁,再讲道理。
晚上三个人挤一起,搂搂抱抱,一夜乐趣不在话下。第二天天亮,狄阿鸟还是早早地起来,熬一锅虎骨汤给活物饮,幻想自家的羊长出老虎的后腚,钱串串以前就对狄阿鸟有恶感,虽经一夜的磨合,内心中还有好些看不惯,抢过他的虎骨,拢起来,说:“你不要我要。”
三个人斗斗闹闹,上午赶羊出来,在空地上跳髀石。
到了中午,对岸河滩上突然多出来十多骑兵。
他们像是一群无头的羊,撞到河里,搅起白花花的碎浪,向对岸一阵汹涌,把水中的马屁股抽上岸。
狄阿鸟大声警告龙琉姝两声,拉匹马奔上去,还未到跟前,这些乱发、筒帽的骑兵就已经嘶嚎狞笑起来把月牙似的弯刀轮过头顶摇晃。
他们看到了几十只大大小小的羊,尽皆呼吁,使出贪婪之奋,妄想扎进去。“雪地虎”箭一般地扑上去,缠住一名轮刀的骑兵,但就在一刹那,后面有一名高大的披发骑兵拈弦,把一支嗖急的箭射去。
他用的不是十二岁少年的瘦弓,箭过三尺,乌黑似电。
“雪地虎”在半空中和箭撞在一起,浑身蜷缩,脚不离地着翻倒。
射进去的箭头身躯另一侧窜出一截,它悲嚎声落,就到了马蹄底下。前头的马蹄迈了过去,后来的马蹄却踢中头颈,把狗身踢得像一团败絮,就地折出十来个滚。
狄阿鸟刚刚引而待发,眼前花花的,他嗖地射了一箭,急急折回,嚎呼到龙琉姝身边,三人望风而亡。
大部分的骑兵转头,围绕着一群大、小羊,狄阿鸟泪水都迸了,伏马回头,只见有人在马上往下一捞,拽一只羊羔起来,欢呼得像是哭泣。
这一刹那间,已经有几名骑兵用沉重的战马冲撞来。
狄阿鸟回过神来,一只套索就在半空中伸展,虽然没有撒中狄阿鸟,但一条狰狞的面孔却已经在他眼前打了个照面。
狄阿鸟正巧把弓抱到怀里,对准他仰身舒展的胸膛射去,走马跟上呼“逃”的龙琉姝。
骑兵们感到无比兴奋,声音澎湃:“有女人。”
两条伤狗“亢亢”悲鸣,沦丧到血刃和棍棒之下,一队骑兵蜂拥而赴,拉得像是一道大网。狄阿鸟盯住龙琉姝,不要命地往北面的山岗老林上钻,到了跟前,只听得一声惨呼,回头借树影一看,左右不见钱串串。
他知道钱串串凶多吉少,从牙缝里挤出一声痛骂,却不敢稍作停留,只是掩到龙琉姝,顾住二人。
老林里密不透风,马却能在树与树之间蹿越,过得像蜥蜴,像闪电,擦得一、二树枝梭梭响。狄阿鸟浑无侥幸,陡然灵光闪现,大喝道:“往这边来,这里都是陷阱!”他只在那儿布置两个陷阱,然而,走马过去,他拉起树上的绳头,让一杆大网随着石头的落地,撤着许多的枝叶,呼啦往树顶蹿。
人马响动小起来,身头响着马匹的吐气声,他奔到龙琉姝身边,只听到外面有人吹角,激烈地往左右喝:“我们在这儿守着。绕过去。绕过去。”
狄阿鸟头上密布了汗珠,看龙琉姝也和自己一样,两眼闪得像是松鼠,下马往前指一指,带着她往前面走。
这种在阴暗中的对穿就是一场昏黑的噩梦,躲躲藏藏,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进去。
两人走了好大一会儿,时而还能听到敌兵在两侧迂回发出的声音,不知走到什么时候,下到一个山凹里,在这里歇了一歇。
天已经黑了,黑夜像是一个喘息的魔鬼,敞开猛兽出入的闸门。龙琉姝这才顾得过于回想钱串串,静静坐在黑暗中,问:“钱串串被他们抢走了?!”狄阿鸟也没有看到,说:“也许被杀掉了。”龙琉姝判断说:“不会。她是个女人,人家只会抢走她做老婆。”狄阿鸟想争辩说,她是个女孩,还不是女人,但他只是张了张口,说了句:“可是——”
他朝龙琉姝看去,觉得龙琉姝才是个女人,昨晚摸了一晚,该有的都有,龙琉姝慢慢地走到狄阿鸟身边,把他抱住,用低低的声音说:“我很害怕!”
怕什么?怕死人?怕敌人?怕被杀?怕黑?
狄阿鸟感到一团的草香味,被汗水沁得像是一股奶鲜,他同样感到害怕,却还是说:“不要怕。”一只手伸过来让,湿湿的,却不是吃东西沾得水油,可以听到龙琉姝的请求:“永远都在我身边,好吗?”
狄阿鸟能亲到龙琉姝的脸蛋,能听到淡淡的呼吸声,能嗅到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却看不清楚她的表情,连忙把她搂紧,有些迷糊地说:“是的,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他们忍住饥饿,在这里过了一夜,相互抱着,抚摸,亲吻,就是不敢分开,像是两条在岩壁上喘气的狼。然而随着时间的流转,害怕消逝,悲恨远抛,情欲却上了来,像是一团粘糨将两人缝合在一起。
熬到天亮出来,骑兵们已经离开。
他们掳走了钱串串,射杀了“雪地虎”,连最小的羊羔和一张开口的虎皮都卷走,甚至把锅灶推倒,火种里撒上水,以此来标明这家人已经灭亡。
狄阿鸟一生一来,第一次面临,几乎咬破了嘴唇。
他不声不响地埋葬雪地虎,树立一碑,写道:“爱犬雪地虎之墓——狄阿鸟。”然后收拾起弓箭,送龙琉姝回家。
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