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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这顾宁人之所以会这么红,完全是因为踩了文教部当台阶的缘故。
“原来朱尚书还在为那日金銮殿上的事气恼呢。咳,连女皇陛下最终都一笑了之了,朱尚书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王夫之宽声劝慰道。
“哼,陋巷穷儒怎值得老夫介怀。老夫只是想提醒王公子莫要因为儒林中的某些人瞎起轰就将楞是将个草芥当灵芝。三湘学院是我东林治学天下的招牌,怎能让这么一个狂生给玷污了呢。”朱舜水满不在乎的说道。
“哎矣,朱尚书话可不能这么说。顾先生早年在中原之时也是江左赫赫有名的大家。虽然在庚寅事变中站错了立场。可人非圣贤,疏能无过。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陛下不是也没继续追究下去嘛。而今他从欧洲游学归来,还带来了海外的诸多新奇学说,因而才会在儒林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学院若是能请到他讲课的话学院的学员一定会欢呼雀跃的。”一个约莫二时来岁的年轻人跃跃欲试的说道。
此人便是来自安徽宣城的梅文鼎。别看他今年不过才二十二岁却已是江左小有名气的“神算子”了,据说他自小就喜好天文历算,少年时从私塾老师罗王宾学习天文知识。进入东林书院后跟随历算大家倪正开始系统的学习中国古典数学。由于明代学者崇尚理学,不重视科学研究,以致许多传统数学名著已经失传,流行的数学著作水平较低,对古代数学精华往往不得其解。相比之下,认真翻阅著作挖掘古代数学精意的梅文鼎在数学方面的造诣自然是比其他一心读圣贤书的儒生要高得多。甚至在代数方面,他还超越了同一时期那些接受新式教育的学生。由此梅文鼎作为东林党在数理方面响当当地一块金字招牌被调到了三湘学院。另一边梅文鼎也已经开始备考帝国科学院了。如果能通过考试的话,他便能就此步入帝国最高学府与来自世界各地的科学家并肩研究自然科学。此时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迫切地想了解任何与历算有关的信息。因此他才会主动请缨陪同院长一起去顾府邀请顾炎武去三湘学院讲学。
当然比起一心想搞研究的梅文鼎来,朱舜水考虑的问题显然要更注重政治方面的因素。在他看来为了所谓的学术研究,而冒可能受人株连的风险是绝对不值得的。于是他当即便冷笑一声道:“站错一次立场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要命的是一个人在站错了立场之后还死不悔改。那顾宁人敢在使节访夷期间说那么一些大不敬的话语。保不定他日后还会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儿来呢。再说谁知道他从海外究竟渡会来了些什么经。那些红夷本就不知礼仪廉耻,会有什么好学说。莫不要到时候给他利用在咱们的学院中妖言惑众才是。”
“可是大人讲学之风由来已就则能说是妖言惑众呢?”梅文鼎小心翼翼的问道。虽然不敢直面否定堂堂的文教尚书,但年轻气盛的梅文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见梅文鼎这么一问,朱舜水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不屑之色。心想还不是你们这些个毛头娃娃只知成天起哄,才使顾炎武这样的狂徒在中原儒林有栖身之所。不过转念一想朱舜水也觉得这事不能全怪年轻仕子太过好奇。其中相似的情况从前朝起就已经愈演愈烈了。明朝时儒林有了一条不成文的定理,那就是越是讥讽朝政、越是谩骂朝廷大员甚至天子的人越是在儒林受人尊敬。当年的何心隐、罗近溪、李贽等人莫不如此。他们每到一处,年轻人就跟着趋之若鹜,甚至不惜跋山涉水赶去听这些“狂徒”讲课。更有甚者不少学生还将这些人奉作了“当世圣人”。以顾炎武目前的情况想要达到那样的盛景应该不难。当然多年的经验也告诉朱舜水这些所谓的“当世圣人”往往都是不得好死的。就像何心隐、李贽等人的结局还不是惨死在大牢里头。至多不过是被儒林当做殉道者偶尔缅怀一下而已。若不是三湘学院打算聘请顾炎武讲课,怕受连累,此刻的朱舜水早已巴不得那个狂徒快点儿开堂授课,好给官府以口实逮他进大牢。
想到这些,朱舜水心中的担忧不禁又深了一层。自己刚才说了那么多话,王夫之却连半点接口的意思都没有。难道他也似梅文鼎那搬认为讲学之事无伤大雅。觉得王夫之太过书生意气的朱舜水又跟着苦口婆心道:“开课讲学本无可厚非。但你得看这开得是什么课,讲得是什么学。无父无君的学说放在哪儿一个朝代都不可能被朝廷所接受了。就算陛下明里不追究,难保暗中不生间隙啊。”
可朱舜水刚讲到这档口上,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原来众人已然到达了顾宅门口。却见王夫之整了整儒袍回头向朱舜水正色道:“朱尚书,讲学之事,在下自有分寸。况且岭南仕林连契约一说都可以冠冕堂皇的登堂入室呢。”
见王夫之还是要执意前行,朱舜水只好打消了继续说服的念头,转而开始盘算起如何借助自己文教尚书的身份帮助三湘学院乃至东林党撇清与那个“麻烦”的干系,以便日后出事时能明哲保身。就在他绞尽脑汁悉心盘算之时,不觉已随众人走进了顾宅。不可否认,这是一间极其贫寒的院落,想到当年顾家在昆山也是数一数二的富户,如今沦落到此地步众人心中也是息嘘不已。但顾炎武本人似乎并不介意现在的窘境,若说唯一让他心痛的大概就是母亲在他访欧期间去世,自己没能留在老人家身边尽孝。或许也正是这个原因使他推脱掉了诸多书院学校的高薪聘请,执意回老家守丧。但王夫之的到访问还是让正在收拾行装的顾炎武绽开了会心一笑。
“很抱歉,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在夫人端上茶水后,顾炎武满脸歉意的说道。不大的书房因突然出现的数名访客此时也略显拥挤起来。面对这样一个地方朱舜水真觉得自己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他的身旁梅文鼎正好奇地打量这件虽然简陋却异常洁净的书房。而王夫之则神情坦然地望着四周已然打包堆放的书籍开口问道:“怎么宁人兄真的打算就此回老家吗?”
“是啊,家母过逝时没能在旁尽孝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所以在下决定携妻儿会老家守丧三年。”顾炎武略带黯然地点头道。
“回家守制?怎么顾先生不想继续留在南京吗。现在可有许多书院想要聘请先生呢。”朱舜水故作惊讶道。
“朱尚书过奖了,宁人的胡言疯语怎能登得了大堂?”顾炎武针锋相对道。
给顾炎武这么一刺朱舜水老脸微微一变,刚要发作,却听一旁的王夫之探身询问道:“那宁人兄今后有何打算?”
“我想会老家后将这次去欧洲的游记整理一下,顺便同一起去昆山的传教士将这些书籍翻译完毕。”顾炎武淡然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哦,看来宁人兄这次去了次欧洲受益非浅啊。”王夫之兴致盎然的说道。
“只能说是感触颇深吧。见到了一种与中原截然不同的文化。虽然很粗陋却也不乏可取之处。”顾炎武欣然回答道。
“老夫听说顾先生在欧洲之时对那里无父无君的共和制颇为赞赏。难道先生这么快就忘却了君臣之道了?为此先生可没少吃苦头啊。”朱舜水猛地抓住把柄讽刺道。
对于朱舜水的提问顾炎武并不感到意外,他深知自己在使团时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写过什么这些大老爷们更是一清二楚。因此他也不怕忌讳的反驳道:“朱大人做了前朝的侍郎,又做了当今的尚书,有道是一臣不侍二主,朱大人也忘了吗?”
“你…”气急败坏的朱舜水当即就要豁然起身,却被一旁的王夫之硬生生地给拉住了。他知道今日朱舜水若是被顾炎武气出去,那东林党的脸才是丢大了呢。不过有关顾炎武的转变他多少还是有些耳闻的。特别是从朱舜水等人的陈述中他发现这个老朋友似乎是从一个极端倒向了另一个极端。对此颇感兴趣的王夫之跟着放缓了口气说道:“有道是势之顺者,即理之当然者矣。以宁人兄的见识难道现在还参不透这理势合一,大明大势已去的道理。”
眼见王夫之还肯称前朝一声大明,顾炎武不禁长叹一声道:“宁人又何尝不知大明当时气数已尽。但那时就是拘泥于一家一姓的正统之争。而今想来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大明亡,不过是易姓改号,亏得中原没有落入鞑靼之手,否则我华夏可真要亡天下了。”
“既然宁人兄明白了此间道理。又为何要一再的拒绝陛下的盛意呢?”王夫之越发不理解道。
可是顾炎武只是微微一笑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