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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不是一个医生帮我开刀的吗?还有谁?”
伊格尔等待着对方的回答,而艾吉则依然如故。“那些医生全都很忙个半死,我这个低级军官能够把人拉来,就谢天谢地了,哪还顾得上问名字?”
留守在拖拉机工厂的仅有几名军官中,伊格尔俨然已经成了这儿军阶最高的军官。不过他并不感到骄傲,而是心情一天比一天沉重。而现在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军官,恐怕也是同样的心情。
“那儿的医生只有两个,我后来看到他们还都穿着白大褂。可是在我印象中,帮我开刀的那个医生,好像是穿着黑色的衣服……”
他还没说完,就看到艾吉盯着自己,视线总算落在了他的脸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艾吉以极低的声音说话了:
“你还记得什么,伊克?”
艾吉的声音中有点发颤,这和大家一样,因为太久没休息或是睡眠过了,所以声音也比不上以往有力。伊格尔沉吟了短短片刻,终究仍是摇头。
“没别的了。”
“没别的?”艾吉靠在墙壁上,“医生在救人的时候顾不上这么多,我还看到有的医生将自己的医生袍脱下来,为伤员做急救呢。”
伊格尔点点头,说“也对”,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并不如说出来的话那样轻松。又沉默了一会儿,正当艾吉看着外头不知这漫漫长夜何时结束时,他又听到了伊格尔的声音:
“艾吉。你当时究竟看到了什么?”
“……”艾吉一语不发。他拿不准对方到底知道多少。“谁救了你重要吗?伊克。最重要地是现在你活着!”
这一次。轮到伊格尔不说话了。但艾吉也明白。这并不表示对方心中地疑惑被完全清除。于是他又开口了:
“不管是谁救了你地命。你都得好好活着。伊克。你会活下来地。”
伊格尔闻言。抬头凝视着对方。虽然没有笑。但他脸上地神情也说明他觉得自己能够活下来是件多么好运地事。
“我希望大家都活下去。”
他与艾吉对视着,没有人说话,但心里想的都是一样的。虽然在片战场之中,这样的愿望已经变得非常奢侈,但每一个人心中都依然没有放弃过这种期盼。也许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坚持,才让他们能够在废墟与炮火之中熬了下来。
结束了这段谈话后,室内再度恢复寂静。只有那些士兵们或高或低的呼吸和打鼾声,才证明这里有人存在。伊格尔收回看向艾吉的视线,落在地面上那堆被稍微挪开的玻璃和砖头上,心里却浮现出这样一个景象:一双被放得大大的眼睛,游移在自己的脸部上方。没有脸,没有嘴巴,没有鼻子,只有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就是这样,一直注视着当时的自己。窒息中,他只记得自己的难受和痛苦,其余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但他还会想起那对眼睛与那弥漫在自己视线中的一片黑幕。
可能是濒死的人都会想起与自己最亲密有关连的人,所以伊格尔开始的时候,也觉得那是自己脑海中母亲双眼的幻影。可是不管与自己的母亲如何相比,那对眼睛却依然还是不觉得像。有着母亲那样的柔和,但却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
伊格尔并不认为那是一双男性的眼睛,他固执地觉得就是跟自己很熟悉的一个人相象。如果不是母亲、又不是自己的姐妹,那么又会是谁的呢?为什么自己会在接近死亡边缘的时候,会如此真切地看到有这么一双眼睛呢?
工厂外的空地呼呼地吹着风,那股深夜的寒风也吹进了四处破损的厂房内。有的人在睡梦中下意识地抱着手臂,希望自己睡得更暖和一点。但伊格尔却不觉得冷,因为在他回忆的时候,有某种东西,让他觉得身体内的温度比外界的寒风更加冷。
“那个时候,我……”
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淡漠而冰冷地在他的脑海里响起:
“因为,它本来就是一条蛇!”
伊格尔被惊醒了,他这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快要睡着了。真是好险,他擦擦额头的汗水,看看四周。没发现什么异常。要是在这种时候睡着了,敌人发起进攻,那么可就措手不及了。年轻人努力压制自己心中的不安,不再去想那个声音和那个眼睛的来源。
清晨,路军又一次发起了对厂房的进攻。跟以往一样,奥军这边也是奋起应战。原本平静了好一段时间的拖拉机工厂,再次响起那不绝于耳的交火声。这样的声响,可以令任何一个身处于和平时期的人感到崩溃,可是对于身处其中的士兵们来说,这只不过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罢了。
厂房里的奥军守军投出几枚手榴弹,那些来不及躲开了路军士兵被炸得上了天。再落下来的时候,已经成为一堆没有气息的肉块。而这样的肉块,整个水泥地面上到处都是。既有路军的,也有奥军的。而避过一劫的路德尼亚人则还以颜色,往敌人所在的据点里同样投进了手榴弹,除了一枚被重新扔出来外,其余三枚都在里面炸出隆隆巨响。不过奥军仍然没有失去战斗力,他们跟敌人死拼着,终于把他们击退了。类似的场景,在同一天里不知有发生过多少次。其中唯一不同的,也只不过是进攻的规模大小。就算是攻守双方互换,那么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事情,其实也与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完全一样,只是敌我两边所穿的军服颜色不同而已。
狭小的空地上,堆积着成堆成堆的尸体。他们都是些很年轻的男子,可是现在,除了他们身上的军服,几乎没什么能让人辨认出他们原来的模样。刚刚经过一场激战,伊格尔重新来到窗边注视着敌人所撤退的那个方向。那儿原本也是由他们驻守的厂房,可是在几天前的一个夜里,敌人重新把它夺了回去。现在,他们只能步步为营。
伊格尔将目光从远处收回,他的视线落在空地中的尸体上。现在每个人都已经学会了习惯它们的存在,谁也不会对它们表示多一眼的关切。硝烟飘拂而过,伊格尔看到,在那一堆又一堆的尸体下,红得如同黑色的道道液体,像小河一样流淌。那种形状,恰似一条条弯曲盘旋的蛇,向着未知之地,延伸、延伸……
第十七章 回到人间(1)
正如奥登尼亚最高统帅部以及东方远征军南第一集团军总司令部所预想的那样,冬季的严寒,没有像去年那样过早地降临。不过同时也有些比天气更让人担心的消息,那就是在科斯佳洛夫城中的巷战,一天比一天激烈。
巷战的激烈程度,远远比奥军指挥层原先想想象的严重得多。每一天,他们所收到的伤亡损耗报告,都是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字。不过就算如此,他们驱使前线士兵的脚步却一直没有停下。现在停下,无异于给敌人喘息之机。而他们也明白地意识到,要想这种伤亡降到最低,除非要完全占领这座城市——因为路德尼亚人完全不会投降或放弃。
可是就在巷战如此惨烈之际,在城北无所事事的装甲部队成员,却依然不得进入其中战斗。反而他们在最近接到新的命令:第九装甲集团军方面要求支援。因此这些对城内战事心急如焚的坦克兵们,都不得不重新调整方向,准备要到另一翼去支援己方部队。
当禁卫军旗队装甲师的诸多坦克营成员接到此命令时,他们都觉得,此次一去,恐怕将会与城中的自己人离得越来越远了。可是命令又无法不执行,因此他们也只能选择上路赶往另一个战场。有的人看着城中那硝烟弥漫的坍塌教堂顶端,这样喊道:
“别了,科斯佳洛夫。但愿我们回来的时候,你还是以属于我的。”
没有人知道他们何时能回到城中的战场,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要走多久。而他们之中几乎所有人都不曾想到,这一去,将会是他们最后一次看到科斯佳洛夫。
在驾驶着坦克沿着乌拉尔河进行西上的时候,沃尔特·亚历山大站在炮塔上,眺望着那条金光闪闪的河岸。那儿如今虽然见不到路德尼亚人的身影,不过己方部队也由于作战损耗过猛,而暂时无法据守在此处。
河面上,漂浮着一具具尸体。他们大多是浸泡在河中多日,可一直没人理会。可以想象,接下来的日子,这儿还将出现更多的尸体。亚历碧绿在眼珠凝视着那宽广的乌拉尔河,脸上经常挥之不去的忧郁神色,此时不知是由于阳光的作用、还是灰尘的遮掩,看起来似乎竟带有一丝详和。
“多么相象啊,令人怀念的地方……”
幸好,此时他的无线电耳机是处于关闭状态,不然让其它坦克上的战友听到,肯定会觉得奇怪。之后,这支聚集起来的装甲部队,沿着河岸一直往西,加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