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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惟简这个监军都虞侯,也许在才能上的确不如刘舜卿、章楶等人,在品行上也比不上范纯仁,甚至是向传范,但这又怎么样?只要谨守本份,这个阉人,依然不失为一个可以打交道的对象。
“可惜李宪进军太慢了!”用整个都总管司内所有人都可以听见的大嗓门来泼冷水的人,除了种谔不会有别人。这位种将军,自从开战以来,一直抱着一种愤愤不平的情绪。这是可以理解的——虽然他是主攻部队名义上的直接统帅,但是都总管司从一开始便决定直接指挥中线东路军之全部军队,其后更是将帅帐一步步西移,后来干脆直接搬到了庆州!种谔便这样被都总管司架空了,他这个环庆行营都总管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军都指挥使。
明明遇上了可以大展拳脚的好时光,甚至自己也一直在努力的制造条件来创造这个时机,但事到临头,却发现竟然没有自己什么事!种谔的心情可想而知。
“屈吴山、天都山一带,道路多阻,部族丛立,本不是容易行军之所。当年王副枢使平定熙河,尚且会突然失去音讯,不知所踪。李帅用兵谨慎……”刘舜卿委婉地驳斥着种谔的话。李宪部的确突然屈吴山一带失去音讯,并且在那一带逗留时日,但毕竟依靠着李宪的谨慎与经验,最终证明只是虚惊一场。李宪不仅击破了天都山之西夏守军,并且用一把大火,将元昊在天都山营造的宫殿付之一炬,还击败、招降了这一带许多的部族——其中包括禹藏一族著名的大首领禹藏郢成四。李宪一面给这些归附的首领加官进爵,送给他们部族兵甲,许给他们征讨、兼并不肯归附部族的权力;一面半诱惑半强迫地派人将这些部族首领、贵人的世子们全部送往汴京蕃学入读,并且命令较大部族的首领随军效力。在这些措施,使得天都山以东可高枕无忧,对于稳定战局是极为有益的。为了这些事情多耽误一些时间,用石越的话说,叫“磨刀不误砍柴功”。
“谨慎!谨慎!”种谔讥道:“孔明一生惟谨慎,结果换来六出祁山空劳无功。某若是李宪,此时兵锋已至青铜峡!”
种谔的这番话,无疑是对李宪非常严重的指控。所有的声音在一瞬间消失,议事厅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气氛十分尴尬。种谔此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但话已出口,以他争强好胜的性格,亦不愿意收回去——何况,便是他想收回去,也未必能够。他一咬牙,脖子一挺,把心一横,决意便要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这个机会,争出个道理来。再怎么说,石越不过是个书生,论起用兵的道理,这个厅中,未必有人便说得过他种谔的,便是上表抗章,他也有自己的说辞。
“种大人!请慎言!”果然,石越首先发作,他沉下了脸,冷冷地喝道。
“石帅!”种谔既打定主意,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昂首瞪视石越,抱拳大声道:“自用兵以来,诸军皆势如破竹,西贼闻风而窜。吴安国轻骑取石州,种古、折克行会师夏州城下,三日急攻,便克此名城,眼见便可鼓行而西,平夏传檄可定。本路宣二军前锋已抵灵州之境五日;西路七日前李祥夜袭鸣沙城,获夏人粮草近百万石。三道而进,两路已然见功,而今惟西线李宪、王厚当最弱之贼,反而最后,至今只至会州。此非将帅无能又能是甚?!下官更有不解者——客军在外,利在速战,今正西贼措手不及,军心不定之时,宣二军已抵灵州,为何石帅不令其余诸军倍道而进,一鼓而下灵州,反勒令宣二军不准轻敌冒进?!种谊、刘昌祚取鸣沙城后,至灵州已是坦途,为何石帅反令二将持重进兵?难不成帅府竟无知兵之人?不知胜负之关键,便在灵州一城?只须攻下灵州城,大军便可无忧!此易见之理,竟无人能知么?!”他慷慨陈辞,心情激动,铿锵一声单膝跪下,厉声道:“请石帅给下官三万之兵,十五日之内,下官不能取灵州城,甘受军法!”
种谔也是极聪明的人,他公然指责李宪,本来是失言,虽然有许多禁军将领心中既便是如是想,亦无人敢为仗马之鸣,来呼应他得罪天子面前的红人李宪。但他话锋一转,转而把重点放到指责起石越的战略来,立时,许多禁军将领立时感觉心有戚戚焉。
战争进行还未到一个月,各路进展之顺利,还要出乎众人之想象。东线小隐君与折家军早已会师,延绥军与折家军都是宋军中能征善战的部队,梁永能本来想凭借夏州之坚城与宋军周旋,不料在折克行的指挥下,宋军猛攻夏州城三昼夜,西夏在平夏地区的名城便告陷落,夏州知州投降宋朝,三万守军几乎折损殆尽。在中线,刘昌祚磨脐隘大破夏军之后,便派遣李祥倍道兼程,趁夜偷袭鸣沙城,缴获了西夏人没有来得及运走的粮草近百万石,并且从此灵州对于种谊、刘昌祚来说已是门户大开;而主攻方向的宣二军,也早已顺利抵达灵州,在灵州城外安营扎寨。惟一进展较慢的,反而是西线的宋军,但是克复兰州,火烧天都山,却也都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在这样的情况下,都总管司一次一次不合时宜地申诫诸军持重,是难以得到理解的。那些老西军倒还罢了,虽然乐观的情绪一样洋溢在他们中间,但是这些人久经沙场,对西夏人有更清醒的认识。此时的西夏,就如同一匹羸弱的狼,虽然步步后退,但只要没把它彻底打死,就要堤防它拼命的一搏!
但是,来自殿前司的那些眼高于顶的禁军将领与一部分青壮派西军将领,却不会这么看。特别是殿前司诸军的将领,这些人中有许多从未与西夏人真枪真箭的战斗过,眼见着友军连连告捷,敌军“不堪一击”,便以为西夏人不过是一只死老虎,兼之来到陕西也有了一段时间,对陕西也有了一分适应与熟悉,那种新鲜与敬畏的感觉早已消逝,才来时尚有的几分谨慎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每个人都只想着快点上前线打仗,以便多立战功。每一份捷报传来,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得眼睛都红了,这些将领竟是生怕着功劳都被友军抢走了,一个个都跃跃欲试!若非石越是进过政事堂值日、镇抚一路、打过两场大仗的三品重臣,还真是难以弹压得住。尤其是殿前司诸军的将领,有许多都是出身名门,甚至是开国功臣之后,平日里结交王侯,出入公卿,自视甚高,哪里会把别人放在眼里?若非石越的声望名位,在这些世家子弟之心目中还颇有份量,兼之西军传统一向是治军严厉,让这些人忌惮三分,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如此心态之下,平日里每日都不知有多少人要来找石越请战,此时哪里还经得起种谔撩拨上几句?
骁骑军副都指挥使王师宜早已上前说道:“李大人用兵如何,末将并不敢置喙。然末将亦读兵书,孙子云:”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夫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侯乘其弊而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故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夫兵久而国利者,未之有也。‘今日之事,曝师于外久矣,日费何止万金?而内则空耗国库,外则有契丹虎视狼顾,非国家之利也!末将愚钝,敢请石帅三思,’兵贵胜,不贵久‘,客军在外,当早定大计,速战速决!师宜虽不材,愿供石帅驱使!“王师宜的曾祖父王审琦是开国名将、琅琊郡王、太祖皇帝的布衣之交。王家满门冠佩,单单在这西征的大军中,六品一级的武官便有近十人,王师宜并不是特别出众。但他是由内殿班的御前侍卫出身,受当今皇帝的赏识,随章惇征讨南方蛮夷,积功而升迁,在禁军整编中又得到郭逵的青眼,不过二十六岁,便已官拜振威校尉。这个仕途可以说是一帆风顺的世家子弟,此时正是心高气傲之时,一心盼着能在西夏立下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