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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渭州、熙河之兵自兰州、萧关辅攻,或可会师于灵州城下。董毡之军,终是异族,不得不防,使攻凉州,以牵制西贼。延绥与我河东之兵,克定银夏四州,再挥师西向。如此西贼首尾不能相顾,再无不败之理。”
石越正觉失望,却听折可适又说道:“然亦有可虑者。银夏诸州是拓跋氏之祖业,经营日久,不可轻易。平夏兵素来悍勇,梁永能非无能之将。兼之当地要么高山峻岭,路途险恶,要么沙漠大荒,数百里无人烟。转运之难,莫过于此。万一梁永能弃城不守,坚壁清野以待,我军无粮,实有倾覆之危。”
“诚然,此亦某所忧虑者。夏州城自赫连勃勃筑成以来,是为中国之大患。当年朝廷虽毁此城,然既不能守,我去敌来,终是无用。银夏之争,最难在补给。”石越顿时收起了对折可适的轻视之意。
“银夏之争,是破军之战。要引诱梁永能率平夏部与我决战,只要击溃其主力,银夏不足平。若其避而不战,则需步步步为营,护守粮道,大军绝不轻出夏州一线。只遣军掠其民而归,袭焚青白池,一旦冬季来临,不愁梁永能不破。况且只要能牵制住梁永能之军,使其无法回援,一旦灵州城破,兴庆府告急,梁永能有何威德,敢不回师勤王?”
石越微微点头,折可适的战斗经验局限于延绥与河东,对银夏诸州的情况,还是十分熟悉的。所提的建议,也的确切中要害。但是对于其余诸路,却未免有点想当然。
其实任何一路的补给困难程度,都绝不亚于所谓的平夏地区。
这也是石越对于全面对夏战争始终抱持着谨慎态度的原因。
哪怕是现在,宋朝占据着相当大的优势,而且伐夏似乎也是必然之举的时候,他依然谨慎。
战争一旦开始,就会出现许多意料之外的情况,哪怕他做了相当的准备,但是自然条件的恶劣程度依然难以克服,宋军再一次输在补给之上的可能也不是没有。石越对理论与现实的差距有着清醒的认识——自古以为有几个将领不知道粮道重要?但是因为补给而失败的战争却始终占据着历史上所有战争中的绝大部分。
但是没有必要和折可适讨论这些。
“战争果真开始,便让种古去守城,果真要与平夏兵一较高下,还要看我们河东兵。”折可适全神贯注的看着沙盘上的每个细节,一面在心里暗暗赞叹,一面便露出狂妄的本性来了。
他此刻几乎完全忘记了和自己说话的人是陕西安抚使,只当是在府州州衙与自己的叔伯兄弟们讨论战争。
石越怔了一下,不由微微笑了笑。
敢说在绥德之战中一战扬名于天下的“小隐君”只能守城,也是了不起的傲气。
折可适完全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失态,继续着他的猖狂。
“云翼军也罢了。吴安国吴镇卿,人不怎么样,但会打仗。千万千万,不要调京师的禁军来,什么捧日军、拱圣军,做仪仗队便好。果真到了银夏,必是给梁永能去送死,没得影响大伙士气。”
石越摇摇头,并没有把他的这些话放在心上。毕竟,很快折可适就会知道自己的这些话是多么的不合时宜。他轻轻咳了一声。折可适猛地回过神来,顿时尴尬万分地望着石越。
“末将,末将……”
在折可适回过神之前,石越已将目光投到了沙盘上。他仿佛没有听到折可适的话,皱眉问道:“那……致果以为何时开战最佳?!”
第十一节
“四月!”折可适不假思索的回道。
“四月?”
“正是。敌我之优劣甚明。当秋高马肥,弓矢劲利之时,是贼雄我劣,若战于敌境,则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在敌,智者所不取。当此之时,贼兵长驱深入,彼聚而攻,我分而守。至冬深水枯之时,贼马无隔夜之草,是其弱之时。然冬季苦寒,进攻不易,此两不利之时。至春深,贼势更弱,而我则练兵秣马,可乘便而出,此我雄而贼劣之时。是故四月出兵,我军可得天时。”当折可适看到沙盘的那一刻起,他在心里就完全承认了石越有资格担任大军的主帅——也许石越不是最好的,但是总比那些完全不懂军事的人要强。所以,他此时的语气,更象是希望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向石越提出自己的建议。
石越在心里赞许了一句。这番道理,李丁文和他说过,种古、种谊、李宪、王厚、刘舜卿、章楶都和他说过。的确从军事上来说,最恰当的开战时间,是四月无疑。但是,战争的时间,并不仅仅是由军事上的因素来决定的。
石越拍了拍折可适的肩膀,勉励道:“男儿建功立业之时,致果当好自为之,勿负折氏威名。”
***
派人将折可适送往驿馆之后,石越稍稍喘了一口气。
已经三岁多的石蕤的可爱程度,穷尽石越以前想象力的极限,也无法描叙其万一。毫无疑问,这是个精力旺盛得可怕的小家伙。但是石越还是很喜欢和她呆在一起。
“爹爹——”远远的望见石越走进内室,石蕤就拖着长长的尾音大声叫了起来,一面伸着胖嘟嘟的双手,一颠一颠地跑了过来。
石越一天的疲劳在这一声含糊不清的叫声中,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笑吟吟地望着女儿,紧走了两步,一把抱起来,让女儿骑在自己肩上,笑着问道:“璐璐有没有听妈妈的话?”依当时的习俗,大户人家的女孩子通常都会有个小名,一般称呼没有出阁的女孩子,或者便唤她的排行,或者便唤她的小名。当今皇太后高氏的小名,便叫“滔滔”。石越夫妇依着当时的风俗,也给石蕤取了个小名,叫“璐璐”。“璐”者,宝玉也。
“璐璐最听话了。”小石蕤立即奶声奶气的大声回道。
梓儿笑着望着这父女俩,心中充满了幸福的感觉。
“有明前新采的散茶,给学士泡一壶来解解乏。”梓儿一面吩咐着阿旺,一面迎着石越进屋坐了。宋人制茶饮茶方式与后人不同,除刚刚开始出现的花茶外,最常见的是散茶与片茶。所谓散茶,是采芽焙干后所得;所谓片茶,亦称饼茶或团茶。其制法是将蒸熟的茶叶榨去茶汗,然后将茶碾磨成粉末,放入茶模内压制成形。在宋时,片茶是茶之上品,得到人们普遍的喜爱,士大夫中时兴的斗茶、分茶,也都须用片茶。但对于石越而言,饮食习惯难以改变,他更喜欢的,反倒是在当时被人们轻视的散茶。梓儿在蜀中出生、长大,当时广汉的赵坡茶、合州的水南茶,峨眉的白牙茶,雅安的蒙顶茶,都是片茶中的珍品,梓儿从小喝惯的都这样的好茶;而分茶、斗茶,梓儿也是个中能手,但是因为石越的习惯,梓儿也不再喝片茶。于是,这石府上,竟渐渐只有来了客人,才会用片茶招待。此事传出去后,不知内情的人还道是石越节俭,不免又成为一桩美谈。
阿旺答应着去泡了茶。未多时,便托着茶盘进来,分别给石越和梓儿沏了茶。石越将女儿放到自己膝上逗弄着,见茶来了,端起茶先给女儿喂了一口,方才自己轻啜一口。
“爹爹,璐璐今天背会了九九歌!”石越的这口茶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小石蕤又大声向父亲叫唤起来。
“我女儿真了不起。”石越方待与梓儿说几句话,没来得及开口,便忙着把茶咽了,赶紧先来哄女儿了。
“大姐儿将九九歌背给爹爹听听。”梓儿轻声笑道。但凡石府的称谓,大多循的是开封的习俗,譬如将大女儿称作“大姐”,又如小石蕤唤父亲为“爹爹”,母亲为“妈妈”。若依陕西风俗,父亲在当时是被唤为“老子”的。西夏人称范仲淹和范雍为“小范老子”和“大范老子”,其意便是尊其为父。而若依着河北一带的习俗,则子女称父亲为“爷”或“爷爷”,如金兵称宗泽为“宗爷爷”,岳飞为“岳爷爷”,亦是尊之为父的意思。而在许多地方,子女又将母亲唤作“娘娘”。但是石府现在毕竟也称得上钟鸣鼎食之家,这些俚俗的称呼一般也难以进府,便是给小石蕤请的乳母,虽是陕西长安人,但在石府之内,也只敢学着说汴京官话。
“好啊!”石蕤是不懂得谦逊为何物的,听到母亲吩咐,立即坐在石越的大腿上,大声背诵起来:“一一如一,一二而二,二二而四……”中国的九九乘法表,自春秋以来,都是从“九九八十一”开始,而且持续一千多年,也没有“一一如一”这一条,直到南宋末年,才开始翻转过来,有了后世的九九歌模样。石越本来也不曾注意过这些细节,但一轮到自己的女儿学习,便立即发现其中的别扭,立时将它纠正过来,还为此写了一封公开信给《白水潭学刊》,指出这其中的问题。
小石蕤的“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