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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梦求在朱夏门前勒马观望这座辽国的行政首都,以常理而论,南京道是辽国最富庶、最发达的地区,其次便是渤海国故地。朱夏门是大定府南门,从南京道往来的商贾人群,无不要从此经过,只需观看此门之繁华与否,便可知辽国之治乱盛衰。此时正是上午,司马梦求见来往行人,虽然也是络绎不绝,但是人数却并不太多,比起大宋,不要说东京之南熏门,便是比杭州也难望项背。“如此小的国家,却扼住大宋咽喉近百年,真是可叹!”司马梦求一念之及此,不由微微摇了摇头。
这细微的动作,早已落入身后的萧佑丹眼中,他驱马过来,笑道:“马先生看中京而摇头,却不知何故?”
司马梦求见萧佑丹如此观察入微,心中暗暗警惕,“此君真人杰也。”口里却笑道:“实不相瞒,我看到中京之繁华,尚不及宋之中城,而辽国却能蔚然为上国,不免心生感慨。”
萧佑丹与耶律寅吉相视一眼,哈哈笑道:“我大辽能有今日,除开先祖努力之外,也是天授,天神地祗佑护,方有今日之局面。”
司马梦求曾经听说过,天神与地祗,是辽人所信之二神,天神为一骑白马的男子,地祗为一驾青牛小车的妇人。他甚少接触契丹的杰出人物,对他们的见解也颇为好奇,便笑道问道:“辽国能有今日,当是百战之功,为何说是天授?”
萧佑丹笑道:“马先生是中国高士,当熟知本朝史事?”
“不敢。”司马梦求谦道。
萧佑丹微微笑道:“先生可知我契丹盛于何时?”
司马梦求知道这是萧佑丹考较自己的学问,他既已决心把握这难得的机缘,伺机入太子府,了解辽国虚实,心中便不再有顾虑,反而存心想让萧佑丹对自己有一定的尊敬。当下微微笑道:“我听说契丹源出鲜卑,本是宇文别部的一支。又有说契丹是南匈奴贵族之后。至北魏年间,已是北方强国。但若论强盛,当始于五代。”
萧佑丹点点头,笑道:“马先生说得不错,但是北魏之时,契丹实力不如人,常受欺凌,真正强大的机会,是唐太宗贞观二年,我契丹归附唐朝与突厥作战。其后虽然偶有边将侵侮,但终唐一世,我契丹都是因为得到了唐朝的支持,所以才能有机会击败强敌,蒸蒸日上。到五代中国大乱,契丹趁时而起,得燕云之地,方能成今日之大国。倘若中国得人,又岂有今日之契丹?所以说我大辽之兴,半是天授。”
司马梦求见萧佑丹如此夸耀这个所谓的“天授”,心中不由十分感叹,他也知道五代之时的种种故事,似辽国能够灭亡后晋,完全是因为后晋用人不当,否则辽太宗耶律德光难逃全军覆灭的命运。当下他假意笑道:“闻大人高论,胜读十年之书。在下本以为北朝之士,必轻南朝。”
耶律寅吉摇了摇头,说道:“本朝太宗皇帝攻克开封后,本欲占据中原,但是最终不能立足,临出开封之前,太宗皇帝说:‘我不知中国之人难制如此!’自此之后,本朝再无问鼎中原之意,只求世世与南朝为兄弟之国。似本朝制度,也多半学自中华,于南朝之士,又岂敢轻焉?”
“不错,当年太祖皇帝为八部所迫,赖以兴国者,汉人也;先朝韩德让等人,也是汉人,官至封王。我大辽以南面官治汉人事,以北面官制契丹事,于蕃汉一视同仁;且历代皇帝,都崇信儒教,未曾有不亲自拜祭孔子者;而朝中大臣贵戚,不通汉语,不习汉字者,百中无一,谁人又曾敢轻视中国之士?皇太子殿下,不仅弓马纯熟,而且诗画琴棋,也无一不通,如南朝石越、苏轼的文章,太子殿下曾亲览而赞叹也。以先生之高才,若能悉心佐辅太子殿下,必能大展胸中抱负。”萧佑丹这番话,虽然语多夸饰,无非是要进一步游说司马梦求为辽太子效力,但是其中所说,大体却也近于实情。契丹是半牧半耕之民族,汉化程度相当高。
司马梦求正要答话,忽然见朱夏门城门大开,数百黑甲骑兵排着整齐的队伍,整肃而出,黑压压的旌旗蔽日,一时之间,整个城外便只听见整齐的马蹄之声。司马梦求见到这个阵仗,不由吃了一惊,正要转过头来询问萧佑丹,却见那些黑甲骑兵从怀中一齐取出号角,呜呜呜的吹了起来。他回头觑见耶律寅吉,脸上却是颇有惊喜之色。
司马梦求见萧佑丹朝他微微呶嘴,心中一动,已知是怎么一回事了。连忙回转马头,肃然观望,便见两面绣有日月的大旗,拥着一个身着金铠的年青人,从城中飞驰而出。那些黑甲骑士都齐声呐喊道:“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佑丹过到司马梦求身边,低声笑道:“马先生,这是太子殿下的亲兵。太子殿下出城,亲迎太子少傅耶律大人回京来了。”
说罢,萧佑丹与耶律寅吉早已翻身下马,迎了上去。司马梦求却是依然在队伍中,并未跟上。韩先国趁着这时,催马过来,低声道:“马先生,若是有事,在下在大同酒楼等您。”说完,也不等司马梦求答应,便又连忙闪回后面的商队之中。
司马梦求见辽太子与萧佑丹、耶律寅吉笑着说了几句什么,又见耶律寅吉朝太子拜倒,显是心情甚是激动,辽国太子又亲自搀起,心知这是辽国太子御下之道,不由微微冷笑。只是细心打量辽国太子的亲兵卫队。
不料耶律浚扶起耶律寅吉之后,竟然与萧佑丹、耶律寅吉一齐驱马,直奔他而来。司马梦求只在一怔之间,耶律浚等人已到眼前。他连忙翻身下马,拜道:“草民拜见太子千岁。”他游目四顾,便见齐来兵士,早已个个躬身,抽刀柱地。
耶律浚笑着跳下马来,一把扶起,朗声道:“马先生是南朝高士,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司马梦求不料耶律浚如此随和,心中亦不由有几分感动,口中连连谦道:“山野草民,岂敢,岂敢。”
耶律浚笑道:“此处非待贤之所,还请入城说话。”说罢左手一挥,队伍立即奏起鼓乐,欢迎嘉宾。耶律浚左手搀着耶律寅吉,右手搀着司马梦求,一齐上马,在众军士的拥簇之下,一道入城而去。
※※※
进入东宫之后,司马梦求这才发现酒宴早已备好。耶律浚笑道:“少傅,马先生,在此先设家宴,替二位接风洗尘,简陋处勿怪为是。”说罢竟是要请耶律寅吉与司马梦求上坐。
二人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坐那个位置,司马梦求见辽国太子如此礼贤下士,心中暗暗惊惕。他自是不知道耶律浚因为外公萧惠、舅舅萧慈氏奴尽皆早死,只余一个舅舅叫萧兀古匿,却是才智平庸之辈——舅家无人,而皇帝耶律洪基日渐一日的昏庸,不仅仅信任耶律伊逊、张孝杰这样的奸臣,前几日居然还传出用掷骰子的方法来任命朝廷官员这样荒唐的事情——这对于有意重振朝纲,大展作为的耶律浚来说,不能不产生莫大的危机感。更何况南朝石越如今已经开始被重用,更让耶律浚要迫不及待的聚集人材,以求在朝中与耶律伊逊、张孝杰抗衡。耶律寅吉素以忠直见称,得他支持,颇能笼络一些朝官;而耶律浚又在心中视石越为大敌,迫切想知道宋朝虚实,因此对二人,耶律浚竟是格外的礼遇。
耶律寅吉对此却是心知肚明。他虽然感于太子的礼遇,但却也是知道分寸的人,终不敢去坐那个上首。最终一番辞让,还是太子坐了上首,耶律寅吉、司马梦求次之,萧佑丹在下首相陪。
酒过三巡之后,耶律浚笑着对萧佑丹说道:“佑丹,父皇已经答应我的请求,你改任皇太子惕隐。”
司马梦求知道所谓的“皇太子惕隐”,是管理皇太子宫账之事的官员,相当于皇太子的大管家、侍卫总管,是皇太子的心腹之人。耶律浚得萧佑丹为谋主,司马梦求不由微微皱了皱眉,但忽的想起萧佑丹的厉害,立时警觉,连忙低头饮酒掩饰,一面偷眼觑视萧佑丹。
好在萧佑丹却并没有注意他,他望了耶律浚一眼,心不在焉的说道:“多谢殿下。”
耶律浚见他神情中似有忧色,不由一怔。正要相问,耶律寅吉轻轻咳了一声,说道:“殿下,您总领北、南枢密使事,有励精图治之意,臣早有听闻。本朝能得太子如此,是国家社稷之福。”
耶律浚连忙谦笑道:“少傅谬赞了。”
耶律寅吉却脸色沉重的摇摇头,继续说道:“殿下胸怀大志,上任几日,便任命了一批低层官员,将原来那些靠阿谀奉迎得官的腐虫罢免,又推荐素有忠直之名的马群太保萧乌克邻为契丹行宫都部署,使一些忠直之士能有机会为报效朝廷,大有澄清天下之志,臣等非常钦佩,百姓们都交口称赞殿下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