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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霍堂的语气中透出少有的不容置喙:“唔,明天。孩子们在双梅也已经住了许久了,是该接他们回来了。”
如月算了算日子道:“也刚住了一周,往常都在双梅呆好几周呢!”
然而林霍堂却道:“他们也快四岁了,该收收心读书了,总在双梅玩怕是对往后的读书做事不益啊!”
这是他头一次说出这样的话来,向来,都是林霍堂主张孩子的童年就该痛痛快快玩的。迟疑归迟疑,尽管觉得诧异,但既然林霍堂已经这么说了,如月自然也不会有太多异议,点头答应道:“好,我晓得了,一会儿就去打点打点。”
直到如月离席的背影已经在楼梯上消失不见,林霍堂还没有收回目光。
只是他的目光,带着若有所思,带着变幻莫测,甚至带着些许愧疚歉意,竟复杂得让人一时难以理解。
然而许多事情,一旦开始了,就难以再回头。
毕竟,再回首时,已是百年身。
半年不曾回老家,双梅还是这副模样。
许多高大的桑葚树,爬满墙壁的爬山虎,以及……盛绽怒放的粉荷。
昨晚摇过电话回家,因此莫如月的父亲——莫世明早早就候着了,见到如月同林霍堂相携进了家门,向来严肃的脸上鲜少地露出了笑容。
“如月啊,快过来让父亲看看……”莫世明尽管已经六十多岁了,但身子骨依旧很硬朗,拉过女儿的手仔细端详着,“最近怎么像瘦了点?”
说着转头对一旁的林霍堂道:“霍堂,我的宝贝女儿交给你,你可得将她养得白白胖胖才是!”
林霍堂心知莫世明是玩笑话,便笑言道:“岳父大人放心,霍堂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如月听不下去了,冲父亲嗔道:“父亲,莫道你们是在豢养动物么?白白胖胖……怎么听都不像是好话……”
莫世明一见如月如同少女时一样的女儿娇态,哈哈大笑起来:“你看看你看看,这是在为你好呢!是不是霍堂?”
林霍堂亦是满面笑容。
、【伍】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2
莫世明素来很疼爱如月,总是说“女儿是手心的宝,是自己的贴心小棉袄”,尽管早已为□、为人母了,但如月每次回来他都会准备好些礼物,从来不曾少过,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正当莫世明欲唤人取礼物过来时,只听远远的传来几声脆生生的叫唤:“母亲!母亲——”眨眼之间,只见一个小小的人儿从里面的厢房飞奔而来,一头撞进了如月的怀里,嘴里还在甜甜腻腻地唤着:“母亲,念念好想母亲呀……”
如月笑得开怀,一把抱住自己的女儿,在她耳畔柔声道:“母亲也很想念念啊……告诉母亲,在外公这里有没有听话?”
小人儿从如月的怀里爬出来,小鸡啄米般直点脑袋:“有,念念很听话的。”说着转向一旁的莫世明笑得格外甜:“外公,你说是不是?”
莫世明脸上的线条瞬间柔和下来,连脸上的皱纹都愈加显得慈爱:“对,念念很乖,很听话。”
小人儿这才将目光又投向如月,眼巴巴地似乎在期盼着什么。如月了然一笑,在念念的额角轻轻落下一个吻,小人儿刹那间神采飞扬。
被忽略已久的林霍堂这时故作吃味道:“怎么,看得到外公和母亲,就看不见父亲了?”小人儿一听忙跳过去,讨好地拽着林霍堂的胳膊撒娇:“哪有,念念可喜欢父亲了。”说着跳起来“唧吧”一声在林霍堂脸上响亮一亲。
林霍堂捏捏小人儿的鼻头:“你呀!”
如月环顾了下四周,问小人儿道:“念念,哥哥呢?”
“哥哥?”小人儿这才想起来哥哥还没出来,于是冲着方才自己来的方向大声喊道:“哥哥哥哥!林悔之!快出来呀!”
过了好几秒才有另一个小人儿从里头厢房里露出身子来,一出来就喊妹妹的大名:“林念之!你刚刚又把外公的书房弄乱了,我帮你收拾了好久,这才排整齐!”
林念之一听立刻心虚起来,瞥了瞥大人们几眼,明显底气不足:“哪……哪有!”
林悔之走近了,对着林霍堂和莫如月微微鞠躬:“父亲、母亲。”接着继续开始教训妹妹:“你又耍赖,再这样,下次我不替你收拾烂摊子了!”
林念之已经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了,小嘴一扁泫然欲泣:“坏……坏哥哥……人家不要理你了!”
如月叹了口气,好笑又好气道:“好了好了,悔之啊,妹妹知道错了,你就不要再训她了。”又转而对念之道:“念念,又淘气了?方才还夸你听话呢,看来……这里头有假哦?”
林念之可怜兮兮地瞅着如月,摆摆肉嘟嘟的小手,很小声地说道:“念念……念念以后不了……”
如月揉了揉念之的额发,口气很温和:“知错就好。”
张妈在一旁候了有好一会儿了,如月站起来道:“父亲,看样子午膳已经做好了,我们这就去用膳吧?”又伸出手左右各牵一个,微微笑:“念之,悔之,走,跟父亲母亲还有外公一起用膳去!”
林霍堂走在最后面,凝视着儿子清秀的脸庞——他聪慧过人却性格冷然的儿子,神情复杂。
用完膳,陪着两个小人儿玩了一会儿,莫世明似乎一直欲言又止,如月终于还是忍不住了,问道:“父亲,可是有什么事?”
莫世明起初摇头:“没有没有,你跟孩子们玩吧!”但过了一会儿,到底决定说出来,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唤如月:“如月啊,跟父亲过来一下。”
走到书房关上门,如月不明就里,有些疑惑:“父亲,到底什么事情这样神神秘秘?”
莫世明没有说话,一直走到平常坐的书桌前,打开抽屉翻找了一阵,终于取出一张报纸来,也不递给如月,只是这么放到桌上,幽幽道:“你自己看看。”
如月愈加困惑了,一边看向父亲一边打开报纸,却在打开头版的那一瞬愣住了——
晚报的头版,用了近乎一半的篇幅刊登了一张照片,背景是林家的大舞池,自己和林霍堂在照片的右边,而照片中间的那个人,赫赫然是江瑜——端着酒杯,玩味而笑。
如月向来不怎么看这些报纸,短暂的震惊过后,如月局促笑笑:“父亲,这不是报道霍堂的宴会开得成功么,好事啊!”
岂料,莫世明却沉声道:“如月,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四年前你都和谁在一起,我当真不知道么!”
此言一出,如月惊愕:“父亲,你……”
莫世明扶着椅子缓缓坐下,如月忽然发现,父亲的白发已经渐渐地蔓延,曾经硬挺的脊骨,也慢慢地弯了。莫世明叹息:“当年你和江瑜的事,父亲其实都是晓得的,只不过不曾跟你提起而已。”
这样一个消息带来的冲击太大,如月怎么都料想不到父亲竟然早就洞察了当年的事,而曾经的过往在最近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提起,如月的脑中杂乱纷繁,一时间默默无语只能听父亲继续说下去。
“当年,见你时常一个人翻书看着看着就走神,眼神里闪烁着熠熠的光,一会儿又兀自哧哧笑起来,我就晓得,你怕是有了心上人了。”莫世明幽幽叹气,“现在看你和霍堂过得很好,父亲也不妨说了,当年,江瑜那孩子我见过,甚至还找他来谈过一回。他后来的不辞而别,怕是因为父亲当年做错了啊……”
在莫世明幽长的叹息声中,如月过了好久才消化过来父亲的话,下意识地问:“当年……你找他说了什么?”
不想再瞒住女儿,而自己也因为这件事被内疚压了很久,莫世明停顿了片刻后,道:“我……是我不对,是我嫌他穷,觉得配不上你,因而强迫他若不入赘就不再允许你们见面。却知那孩子心高气傲,一怒之下便走了……”
从不知道这件事,如月不敢置信:“父亲,你怎么能……”
莫世明见女儿太过波动,忙握住如月的手,语重心长:“如月啊,父亲带你过来说这番话,是想提醒你,你嫁于霍堂已经四年了,儿女也有了一双,从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逝者已矣,千万不要因为和他的重逢而影响你现在的家庭啊!”
莫世明的苦口婆心如月有没有听进去,不得而知,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抬眼看着莫世明,轻轻问:“那么后来的流言蜚语,说他接近我只是为了莫家的背景、为了他的徒步青云,是你安排人这么做的么?”
她的眼神太过清澈,带着淡淡的苍伤和倔强,看得莫世明不由得避开她的目光,嘴角抽动了动,嗫嚅道:“我也是为你好,想你能……尽早忘了他……”
得到父亲并不否认的回答,如月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口被掏空了,空荡荡的一片,仿佛想抓住什么,却又陷在迷雾中看不清方向。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攫住了她所有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