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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的事。”苑瀣将手一摆,声音沉了几分,“朕已经决定,此时不用再议!南诏方面众卿若是没有合适人选,朕就任命西北副将方可敌带兵征讨南诏,给他三日整顿,三日之后,众卿早朝之后莫走,随朕一起,午时在得胜门为方将军送行!”
现在这些拿些小心说话的臣子,就在不久前,还没几个人对他尊敬,那他也没有必要尊敬他们了。当皇帝虚心纳谏也要看什么时候,现在这个商量下去肯定没有结果的时候,苑瀣也不想听他们罗嗦了。
当日散了早朝,无数大臣从太和殿走出的时候,都是脸色铁青一片。人人都是心事重重,个个都又重新考虑自己的效忠问题了。
京都朝臣是大苑权力核心,京官也是从各地无数不见硝烟的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胜利者,他们中很多人都是隶属大家族几代为官,大部分都是暗中拥有保存家族的隐藏实力。这实力或是十分可观的财务,或是关键时刻可以发挥大作用的死士,或牵一发动全身的秘密消息,或千丝万缕的人际关系等等。一家或者无济于事,但是无数人齐心合力,这力量就不可小觑了。这些力量是家族最后一步棋,不到生死关头是不会拿出来的。如果不是他们误以为青瞳已死。随波逐流地站错了队,现在就到了整个家族兴衰荣辱的关键时候,这些力量还不会拿出来用呢。
九皇子虽然明面上胜算很小,但如果能对他们言听计从,乖乖做他们的挡箭牌,做他们的幌子,他们也不会吝惜在这个存亡关头将家族用来保命的全部实力拿出来,那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可是他倒好,这个时候玩起金口玉言、乾纲独断来了!居然来了个谁说话我也不听,真把自己当成说一不二的皇帝,不去防范关中军,倒把身边最大的依仗西北军也调出去一半,去打西瞻了。
他难道不明白,西瞻那些余部或许可以打垮,但他也肯定会被关中军打垮吗?他找死不要紧,自己整个家族岂不是跟着一起死了?恨只恨他们为了激起九皇子和青瞳对敌的胆量,已经或多或少将自己手中的底牌透露给他知道了,等于和他栓一起了。如果青瞳现在身边没有足够的依仗的势力,他们现在效忠还来得及的话,估计一天之内,朝臣就能倒戈八成。
六 不弃
京都元帅府内,霍庆阳站在校场边,看着一排兵器架子发呆。一阵冷风吹过,将他满头银丝扬起,霍庆阳微微紧了紧衣襟,似乎有些畏寒。
突然,一件还带着体温的银狐皮的大氅搭在他肩上。霍庆阳眼中精光一闪,猛然转身,却见显宗皇帝正看着他散微而笑。他只穿着单薄的长衫,显然那件银狐大氅本来是穿在他身上的。
“陛下!”霍庆阳躬身施礼,“你几时来的?怎的没有人通报?”
“是朕不让通报,元帅不用怪下人无礼。长久未见,朕只是来看看元帅。”他走前两步,在一个木桩上坐下了,然后冲霍庆阳招招手,霍庆阳略一犹豫,也在他身边的桩子上坐下了。
从那一日交景帝遗诏之后,霍庆阳一夜之间,满头华发,显然是内心受了极大的煎熬。他是拥立苑瀣登基的大功臣,可是他却从来没有上过早朝。无论是苑瀣登基最初齐声称颂的时候,还是后来墙倒众人推的时候,他都一概不管,军营也不去,只是待在自己的府中一步不出。
“元帅。”苑瀣还用以前的称呼招呼他,“朕让方克敌带兵去打南诏,胡久利啊、李书文啊,这些人都一并跟去吧。西北军里面,方克敌算是智勇双全的人物,这些人也服气他,不趁着现在这个机会积攒些军功,可熊很长时间都没有升迁的
机会了。”
霍庆阳微微点点头,不说话。
苑瀣轻描淡写地道:“元帅,你和他们不一样,南诏成不了气候,光是打南诏的功劳怕是抵不上你为朕做的事。朕这里有一份京都官员隐藏实力的册子,你带着去捷州找她吧,”
霍庆阳肩头微微一动,找她是什幺意思,两个人都知道。
“陛下……”他嗓子干涩,几乎不能开口。
苑瀣做个打断他的手势,“元帅,你不用说了,是朕对不起你。我本来还希望能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的,元帅你、胡久利、方克敌,我们西北军的兄弟……我本来还以为我能给大家好处的,谁知却差一点把你们都害了!”
他怜惜地看着霍庆阳一头雪白的头发,霍庆阳内功精湛,如果没有这个变故,大概六七十岁也未必有白头发吧,可是现在,他刚刚四十岁,便已经发白如雪。
苑瀣凝视着校场一片荒凉的黄土,轻声道:“以前,我们兄弟姐们的名字中间都有一个宁字,那时候我只有三岁,我母妃告诉我,因为皇岳姓宁,所以我们就必须加一个宁字在名字里。我当时什么也不懂,感觉母妃羡慕皇后,就拍着胸脯说,“等以后我长大了,让她当皇后,那我的名字就变成苑司徒瀣。”他轻声一笑,“母妃告诉我,我长大了她不能变皇后,但是如果我努力做了皇帝,她就可以变太后,那比皇后更威风呢。她让我记得,长大了要当皇帝,但是不能和别人说,只是在心里记得。元帅,你知道吗?前一段时间,我每个晚上都难过得哭,我终于当上了皇帝,但是母妃却看不到了,我好难过,觉得这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永远也不能弥补的遗憾。但是最近,我每天都很庆幸,庆幸母妃死得早,没有看见我现在的样子。”他的声音带着一点呜咽,“幸好她死得早,幸好她看不到……”
霍庆阳坐在木桩子上,静静看着他极力抑制着不让自己失态,突然问道:“陛下,皇子皇女名字中间有个宁字.是因为皇后姓宁,可是我大苑共出过九个姓宁的皇后,为什么以前没有人叫宁?”
苑瀣诧异他会对这个感兴趣,吸一口气平复情绪,才道:“那是母妃哄我的,我们官名中间的宁字,和皇后宁氏没有关系,只是顺着‘谨慎立身,德高天佑,平心体察,福寿康宁……,这个顺序排下来的,到我们这辈,是福寿康宁的宁字,皇后姓宁只是凑巧。”他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这一批皇子皇女中有一个登上帝。就不能叫官名了,便是登上皇位的那个,也要去掉这个常用字,所以皇妹会叫苑勶,我叫苑瀣。先祖想得很对,元帅你说,当上皇帝,就算不像我这般可笑的,又怎么可能宁呢?”
“哦,原来是这样。”霍庆阳轻轻点点头,似乎苑瀣不是来和他告别的,而是朋友之间无关痛痒的家常聊天。
一阵风吹来,苑瀣刚刚将大氅给了霍庆阳,身上的单衣已经不足以御寒,他微微抖了一下,站起身,从怀中拿出那个这些天他一笔一笔记下来的,写着各个家族隐藏势力的册子,轻轻递给霉庆阳,道:“别人我给他们安排出路,但是元帅你……遗诏是你拿出来的,我不知道这个册子分量够不够,我……”他喉头一热,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这个册子分量修不够,但是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多的了。为了了解这些资料,他做出不敢与青瞳为敌的姿态,骗得他们将实力说出来,增强他的信心。前几天他表现得那么软弱,后来却又那么强势,现在朝臣多半以为他是个神经病吧。
小小一本册子,分量却很沉重。除了少数实在沉得住气的老狐狸,大部分家族都在这里了。有了这个,实行新政就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了。他以前看过赵如意给他的条陈,知道青瞳为了新政下了多大工夫,这个东西她一定是有用的,再加上以前的情分,能换霍庚阳平安吗?让霍庆阳自己去给她看看,看看他虽然背叛了她,但是他已经难过成什么样子了,她会心软一点吧?
“元帅!我不知道能不能保全你,可是拖下去更加危除,若让她发出明昭,你就不是自己投诚了,所以……你还是尽快动身吧。”
霍庆阳静静地抬起头,“她已经给我来过一封信了¨¨¨”
苑瀣一惊站起,“她要赶尽杀绝吗?”
“不是,她说她明白我的苦衷,让我不用太难过,好好安抚西北军,等她回朝为她开路。”
苑瀣松了一大口气,“那太好了,我还以为¨¨¨”
“我拒绝了。”霍庆阳轻轻打断他的话,眼神中是难以忍耐的痛楚,“我说,我和西北军的弟兄,已经决定效忠九殿下,不能为她开路¨¨¨”
苑瀣震惊地看着他,“霍元帅!你!”他有些气急败坏,“难道你也和吕慧安那些人一样,想着什么拥立之功?元帅啊,我的处境远远不如皇妹!我¨¨¨我,唉!我对她几乎没有胜算,我也不打算打内战!你醒醒吧!”
“正因为您处境比不上参军,正因为您不打算打内战,所以我才不能舍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