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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叔叔用的是一柄金色的弯刀。我妈则用的是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
后来我才知道,那柄弯刀居然是汉武帝赐给卫叔叔的。他竟是拿着这柄刀和我妈对战的。
起初十数招,彼此都很客气。好像那是在谦让,又好像只是相互试探。我能明白那种小心翼翼,毕竟他们之间有多年的同事情谊,对方的尖质已经被掩盖在这种深厚的交往之下了。
所以首先他俩需要做的,是拨开这一层,真正试探到对方的根底一——敌人的根底。
到差不多三十多招的时候,我发现围观人群的表情,出现了改变:真正的对阵,此刻才正式开始!
从摄像头的角度,我能看到卫叔叔手里那柄弯刀,越来越快!金光几乎闪成了一个弧度,舞得呼呼作响。好像一个罩子,要把我妈整个罩进去!而我妈就在这滴水不漏的金光里,跳来窜去,刀剑相撞的“铮铮”声不绝于耳!
这种时候,哪怕是我这完全不会的外行,都能看出情势更偏向卫叔叔。我妈似乎被他沉重的攻击给逼的逃无可逃,奔转迅疾如飞蓬,两旁很多控制组的人,不禁面露喜色,认定这样下去,我妈的败局是已经定了。
但再看镜头里卫叔叔的表情。不仅不像控制组的叔叔们那么高兴,相反却露出一丝诧异。
“他找不到漏洞。”我身后,爸爸插了一句嘴。
我回头看他:“可我妈在逃啊。这难道不是漏洞?”
我爸摇头:“你妈是没有正面迎击,但小卫的目的没有达到,他一直想找你妈的漏洞,但他找不到,相反你妈妈——”
我爸的话还没说完,屏幕里的人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原来我妈高高跃起,从那金色的罩子里跳脱了出来!
卫叔叔见她要逃,也紧跟不舍:弯刀逼向我妈的势道更急,我妈微微收缩身体,避开那一刀,然后提剑一抵,两刃相碰,当的一声!迸出点点火花。
面对狂风暴雨般的进攻,我妈似乎有些体力不支,身形飞旋时,露出一个好大的空门,那也许是卫叔叔一直在寻找的机会,顷刻间他跃然而起,手中弯刀直指对手!
谁知就在这时,对手一个转身,竟绕到他身后,原来那竟是妈妈使的一个诈,她真正要去的方向不是前方。却是他的左侧!激斗之时,虽明知中计,卫叔叔已然收不住招。他的足尖蓦地一虚,待要跃起早就来不及了,只见身侧,一柄长剑如鬼魅般冒出来,一招急砍,锋刃落在他的左肩上!
“嗤!”的一声,卫叔叔左肩衣襟撕裂,迸出鲜血!
俩人身形微晃,几秒之内都静立下来。
场内,一片死寂!
连呼吸都忘了继续,我紧紧握着拳头,瞪大眼睛盯着屏幕!
镜头里,就看见卫叔叔扔下刀,用手捂住左肩流血伤口。
然后,他微微一笑:“苏姐。我输了。”
我妈则垂下手中的剑,她久久凝视着卫叔叔。
然后,我听见我妈抱拳,低声道:“承让了,霍将军。”
全场哗然!
后来,我又反复将那场录像看了许多遍,某此细节,在看了很多遍之后才渐渐暴露出来,而每多看一遍,我就觉得场上的两个人,并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两个人,尤其是卫叔叔,当最后一击,他高高跃起时。他脸上那种表情让我觉得无比陌生,就好像有什么真正的东西,要在这杀戮一刻,从他的心底挣脱出来……
我不由觉得恐惧,那不是他。那不是“卫彬”,而是那个霍去病。
于是我也明白了为什么结束时。妈妈要那样对他说。
后来我妈和我说,她在激战到中段时,的确有点害怕,觉得面前这个人她已经不认识了,除了全然当他是敌人,她没有别的办法。
“当然,那么做也是对你卫叔叔的尊重。”我妈又补充道,“否则,我就一直无法全心与他对抗。”
“那你之前为什么一直在逃?”我问,“在找漏洞么?”
我妈点了点头:“找到漏洞。确认,然后集中全力一击,虽然对每一个敌手的过程不同,但基本上就这么简单。”
卫叔叔输给我妈,这件事让我爸非常遗憾,回家之后他反复追问我妈,到底为什么小卫会输,他始终不能相信那只是卫叔叔一时大意造成的缺失。
我妈的回答是,他太心急。
“若他按部就班,老老实实否和我周旋一百来个回合,也许我还不能那么轻易取胜。”
我妈说,“但他觉得已经耗的太久了,他想倾尽全力,给我致命的一击,他太想那么做了,可是那样做是十分冒险的行为,正好给了我可乘之机。”
我爸听我妈说这些,并没有回答,他陷入到了思考里。
“不过,若不那么做,却又不像他了。”我妈笑起来,“实际上小卫跃起的那一刻,唉,真像霍去病啊!”
我爸说她这话是废话。
总之,我爸这一场赌输了,所以只能任由我妈掏出他的钱包,带着我去吃海鲜大餐。我妈很宽宏大量地“邀请”我爸一块儿去,但是他太郁闷,把自己关进了房间,他说他要好好再研究一下录像。
后来我妈和我说,她最佩服卫叔叔的,恰恰是他认输的那一刻。
“想想看,这个人,从来没有输过。”我妈说,“从来就没有啊!这么多年,他只和‘赢’这个字挂钩,就连林兰最后,不也还是输给他了么?唔,恐怕他在自己本专业这么多年,也没有吃过所谓的败仗吧?”
我轻轻“啊”了一声。
“所以,他认输的那一刻才最伟大。”我妈说,“想想看,足足准备了两年,用了那么多功,全局上下都期待着他打败我,所有的人包括你爸爸,一心认定他能赢,能再续之前人生的辉煌,保持他常胜的记录……可他却输了。”
有的时候常胜的人,背负的东西往往比新手更多。
“但是瑄瑄你看,卫叔叔当时的那种神情,那种姿态,啧啧,完全不颓丧,也没有丝毫不甘和愤怒。所以那一刻我就知道,这个人真正……”
事实上,我并不完全认同我妈说的话。
从未失败过?那可能只是她从未见到那些“失败”。
那些在最开始所感受到的不安、几乎不成功的起步、对未来研究方向感到无比困惑,深刻怀疑自我,甚至因此胃疼得无法起床的岁月RM是的,这些都是那个常胜之人亲口和我说的。
其实我也很难想象,像卫叔叔这样的人,也会有因为恐惧而胃疼的时候。
“很多次。”他这样告诉我。“一度我曾经以为自己才华横溢,天生就是坐在基本粒子理论研究领域宝座上的人,但是很快我就发觉,自己很可能只是一匹会变点小把戏的漂亮马驹。”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时间越久,我越看得明白清楚。”他做了个手势,“事实上。到后来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缺乏很多很多东西,最简单的例子:瑄瑄,你知道我接触二阶导函数是多少岁么?26岁,足足比人家晚了十年。同行们在进行长期的数学演算时我却在马背上打仗,我的数学差的令人发指,影响到了研究本身。就好比冲锋陷阵时你偏偏骑着一匹跛脚劣马。这个缺陷曾让我无比懊恼。甚至一度希望时光倒流,让我拿那些曾经的荣誉换一根可以安静演算的粉笔。”
呃,他的坦白让我吃惊,又忍不住觉得荒谬。我想了好半天,才说:“不会有人同意你的话的。”
“嗯,我应该承认已经发生了的一切,只是,没有人能够真正体会我那时的感受。”
我努力劝慰他:“可是说到数学。爱因斯坦的数学也相当差的,甚至在研究中需要他人帮助。”
“我当时没想到这一点,也并不觉得能够拿自己和爱因斯坦比。”他微微一笑。
我叹了口气。
“那段时间,我很担心自己在那一层研究楼里呆不了多久,就得被撵去国防工业领域,从事一份普通的工作以糊口。我还和姗姗的妈妈说。我会败得一塌糊涂,这可怎么办呢?原来我根本成不了费米那样的人。”他说到这儿,笑起来,“幸好她说,成不了就成不了,真要被辞退了就回来拿低保。她说她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就算养着一个领低保的丈夫也没关系,一败涂地的人同样有快活吃面包的权利。”
我笑起来,我突然觉得心中那个“骠骑将军”的形象变得无比复杂。他再不是我简单的幻觉中,那个光辉的小战神了。
“整整用了两年时间,我才从低潮里爬出来,因为后来我想明白了。虽然我没有很强大的数学能力,但我却有很好的想象力和物理能力。在那之后,尽管又同样经历过好几次低潮,但我却没有再想过放弃。如果此生,我没有在量子色动力学研究上得到满意的东西,那么下辈子就再继续好了。失败并不意味别的,只是意味着你还没有走到成功点而已。瑄瑄,所以你看,我也曾有过许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