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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姗大惊,旋即松手!
“我变胖了?!”她大叫,又冲进里面房间照镜子,“妈妈!哥哥说我胖了!”
林兰从厨房出来:“哪儿胖了啊成天减肥……哦,蓦然你回来了?”
那年林兰已经过了五十岁了。但她依然消瘦,腰背挺直。林兰并不是那种花费大量金钱与精力去保养容颜的女人,不过身体里的活力却让她保持着与年龄不太相符的年轻态。甚至连白皙的面庞都只有眼角呈现淡淡的皱纹。
每次想到母亲,蓦然的脑海里总会浮现出好多年前的那幅画卷:初三的时候,母亲曾送他去上过暑期培训班,那个夏天,母亲经常穿一条快及脚踝的宽摆长裙,裙子是大块的橙色和红色,反射着烈日,更是亮的让人睁不开眼睛。丰沛的黑发有几丝被汗黏在白皙的后脖颈上,但她却不用手去拂弄……那时林兰总戴着耀眼的金色手镯,鲜亮陌生的衣裙长大而宽松,在完全无风的天气里也总好像在轻轻飘动,母亲那种穿戴,极惹人注目,而且那裙子显得她的个儿那么高,可母亲似乎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眼光,这让辛蓦然觉得她就是那么漂亮夺目,堂而皇之的美丽,母亲永远充满信心,从不畏畏缩缩,连她走起路来,脚步都那么坚定,一如异域男子。
那时候蓦然第一次以一个异性,而不是儿子的角度来观察他的母亲,他也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父亲坚持要娶这样的母亲,哪怕当时母亲已经和别人生下了自己……
收起思绪,蓦然放下包:“妈妈……”
“总算回家了。”她走到蓦然面前,凝视着儿子,手轻轻抚摸着他耳后鬓发,“有一年没见了,乖儿子。”
让蓦然惊诧的是,母亲柔润的眼眸。此时竟闪烁着感怀的光芒——那是苍老的迹象!
发现这一点,他的胸膛好像掠过一道滚水!
初春的午后,母亲的手有些冰冷。潮湿的香气萦绕着蓦然,他的鼻子微微发酸。
“挺好的!”蓦然故意大声笑道。“您没看我都变壮实了么?”
林兰也笑起来:“嗯,比在家的时候壮实了一圈。”
“哦对了!给我看看您绣那花儿!”
蓦然的话还没说完,妹妹就迸出一阵大笑!
“快快!妈,让哥哥看看你绣那花儿!”
岂料被女儿这么一说,林兰的脸上露出气恼的神色:“除了祸害我你还会什么呀姗姗?就不知道给你妈留点面子?”
“爸爸路上还夸您绣得好呢。”蓦然说,“怎么就不给我看看?”
林兰郁闷地嘟囔了一句:“就绣了一根花枝,有什么好看的?”
“光杆花枝?”
姗姗在旁边乐不可支:“妈妈要绣‘富贵耄耋’,哥,去年就放下话了:给绣个大的挂在家里。”
“然后呢?”
富贵耄耋是牡丹旁猫儿扑蝶。牡丹是“富贵”,猫、蝶则谐音“耄耋”。
姗姗转过身,干脆从父母房间把那幅绣品找了出来:“喏!”
蓦然定睛一看,真的只有光杆花枝以及一丁点儿牡丹花瓣的痕迹。
“牡丹呢?”他看着母亲。
“……这不是还没绣么。”林兰恨恨说。她绣了一年,好容易才绣出了一点点在上面。
“哪儿啊,明明是花给人拔了!”姗姗说。
“拔了?为啥拔了?”
“咦?蝴蝶没了还留着花儿干吗?”
“那蝴蝶呢?”
“不是被猫给吃了么?”
“那猫呢?!”
“咦?蝴蝶都吃了,它还傻蹲那儿干吗?”
蓦然和妹妹一块儿大笑!
林兰气急败坏拿过那幅绣品:“死丫头!就知道损你妈妈,今天罚你没饭吃!”
正说笑着,卫彬开门进来。
“干吗啊这么热闹?”他好奇地看看那俩笑做一团的兄妹。
“快管管你这好闺女吧。欺负妈妈就那么好玩儿么?”林兰悻悻道。
“嗯,其实这还刚开始呢。”姗姗喘了口气,“妈我看好你!明年争取往花盆里种上点什么!”
“行了行了,你这张嘴也歇着吧。”蓦然拍拍妹妹,“来我房间,给你看好看的!”
其实最开始,辛蓦然并不欢迎妹妹的出生。
那年他才四岁,之前一直是爸爸妈妈眼睛里的宝贝,家里以他为中心,一切都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那时候爸爸妈妈下班就围着他转,虽然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但蓦然依旧记得爸爸每天回家什么都不干。第一件事情就是抱起他亲来亲去。惹得蓦然又笑又叫,爸爸那副样子,就好像多久没见面似的,直到把一天积攒的想念都发泄干净了才肯罢手。
等到周末,卫彬一早起来不老老实实去洗漱,偏偏先要溜到孩子的房间,又是呵痒痒,又是打枕头仗,直闹得沸反盈天,连厨房里的林兰都被吵得受不了,拿着锅铲冲进来数落一番,一大一小两个人才罢休。
妈说爸爸那时候像个小孩儿。
但是后来,妈妈和他说,他有了个妹妹。
“往后你就是哥哥了,”林兰说。“蓦然,妹妹今后的所有行为都会向你学习,除了我和爸爸,她最喜欢的人就是你了,所以你要做个好孩子。”
那时,母亲和蓦然说的这些话他似懂非懂,但是他隐约感觉到,自己不应该再任性了,因为那一刻,他看见床上襁褓里的妹妹,那双晶莹的黑亮眼睛正紧紧盯着他。
姗姗是个天性十分快活的孩子,这一点她和天然老成的蓦然有所不同,并不是说她从来不发愁或者是从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撒娇哭泣。她也会的,不过都是瞬间即逝。很快雨过天晴。姗姗是那种,即使情况最糟,也能在这糟糕状况里找出希望的孩子,而且她从不掩饰对大家的爱,虽然同时,她也永远都能用惊人的句子把人噎得说不出话。例如,“爸爸让录音机像怀了孕一样呕吐不止”——这是卫彬在把女儿的录音机修坏、磁带缠得满桌都是之后,姗姗在作文里写下的句子。
姗姗和哥哥更大的不同在于,她几乎从来不努力。辛蓦然从小就是个好学生,成绩永远名剑前茅,但是蓦然知道,这完全是自己用功出来的结果,他必须非常努力,以保持持续的优秀。然而妹妹则完全不在这上面费功夫,霍姗是那种随便学学,功课也能进入前十名的类型,但是永远都进不去前三名。
小时候的霍姗,有个外号叫“没头脑”,正好和武家的李晓墨搭调,那一个因为脾气天生就不好,于是被叫做“不高兴”。一直以来。霍姗的心似乎怎么都不能完全放在学习上,她学什么都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只凭聪明劲就能学个七七八八。所以也就不再努把力做到第一。
因此霍姗虽然学习成绩不错,但却并不被老师所喜爱,这个女孩子,好像总留一份心神想自己的事儿,她总有自己的想法,不肯完全听从于师长,更不肯故作姿态、把自己装扮成讨大人欢心的“乖孩子”。
更重要的是,她从来就不忌惮让人发觉这一事实。
三年级的时候,老师给的期末评语里,说姗姗“不够单纯”。
这个评价被卫彬嗤之以鼻。林兰则告诉女儿,甭去管老师怎么说。
就这一点而言,霍姗和慕容瑄很相似,那同样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古怪女孩,只不过霍姗好就好在,她的古怪尚在大众可以容忍的范围内。顶多也就给她戴一顶“高傲小姐”的帽子。
她和那个怎么都融不进人群去的慕容瑄并不一样。偏偏这两个人却是死党姐妹。
姗姗很漂亮,但是这种漂亮又和慕容那闺女的漂亮不同。慕容瑄的漂亮是像玉一样,因为太过夺目,所以普通人会感觉难以亲近,那种美里面,天然就隐藏着一丝丝寒意。当然这并不是说,慕容瑄是个冷冰冰的女孩,wар.ㄧбΚxs.Сom她对人也很好,非常懂得替他人考量,至少辛蓦然对这个从小到大的玩伴没有丝毫不良的感觉,但慕容这女孩的绝美,就好像古典艺术馆里摆放的镇馆珍品。外面必须罩上一个玻璃罩,然后再摆上一块“请勿动手”的警告牌……
霍姗则完全不同,她的美像阳光一样开放温暖,令人见之可亲,蓦然觉得妹妹身边似乎常年围着一大群追求她的男孩子,虽然姗姗自己从不当一回事,还是那句话,她的脑子里真正在想什么,没人知道。
很多年之后,蓦然有次偶尔听见父亲说,姗姗长得很像他的姨母,尤其是眼睛。
但是说过这话之后,卫彬又叮嘱林兰不要把这话告诉姗姗。
蓦然懂父亲的意思。
那是曾经嫁给伟大帝王的女子。是一个帝国的皇后,是曾经留下“生男勿喜,生女勿忧,君不见卫子夫独霸天下”这撼人句子的女子,至今为止,那些历史书里,依然在喋喋不休地描述她的美貌……
……容貌相似也罢了,如果最终连命运也相似,蓦然觉得父亲肯定会受不了的。
不过,蓦然并不知道妹妹自己有无这方面的猜测。
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