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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佺赶回来时,姚存慧已经挪进了熙和堂的西偏院一间赶着收拾出来的厢房中。一名刚刚从庄子上选上来不久的姑娘叫荞麦的在贴身照顾她。
原本容妈和红蓼、小杏等欲留下伺候姚存慧,姚存慧哪里肯依?自一诊断出来,她便让她们个个都离开她身边,留下说话的也远远的站开,用绸布帕子遮住口鼻。请箫夫人寻一个出过天花的下人伺候。
胡太医连说正该如此,否则一旦传染开来,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对姚存慧也有害无益。
箫夫人、容妈、红蓼三个哭得死去活来,眼睁睁的看着荞麦将姚存慧扶进了偏院。
沈佺回来时,熙和堂一片难闻刺鼻的味道,地上泼着酸醋,沟里撒着生石灰,处处燃烧着一小堆一小堆的艾草、菖蒲等物。小厨房里飘来浓浓的涩涩的苦药味道。
满目凄凉,仿若劫后余生。
空气中充斥着惊心动魄的恐慌与死亡气息。
沈佺震惊了,呆愣了半响仍不敢置信!这是他的家吗?这是他早上离开时还充满着温馨与安宁的家吗!
慧儿!沈佺突然想到姚存慧,揪住人问了一声,毫不犹豫就要往西跨院方向去。
得知他回来忙忙从厅上赶来的箫夫人凄厉的叫了声“佺儿!”不等人扶朝他飞奔过来,死死的抓着他的胳膊,拼命摇头流泪,“佺儿!佺儿!”
媳妇在里头生死未卜,儿子若再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也不要活着了!
“王爷!您冷静冷静!”
“王爷,您别去!王妃知道您这么不爱惜自己她也会不开心的!”
“王爷,府中还要您主持大局啊!”
黎妈妈、容妈等一旁苦劝。
沈佺定定瞧了几眼悲痛欲绝的母亲,手中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于无力的垂下。
他何尝不知里头情况凶险,可在里头生死未卜的是他心爱的妻啊!
一头是母亲,一头是爱妻,沈佺第一次感到多情不如无情。如果是从前,箫夫人怎么劝他是都不会听的。镇西王府又如何,母亲又如何,慧儿如果去了,他的生存还有什么价值和意义!
“佺儿,佺儿!”箫夫人见他面上的神情终于松了下来,自己心中亦一松,哽咽着道:“慧儿吉人天相,她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嗯!”沈佺点点头,一双眼睛却挪不动的仍旧痴痴盯着姚存慧所在的方向。
“王爷,王妃那里有人伺候着呢!您放心!胡太医也说了,王妃自己也通医理,情况一旦有变,她定会第一时间察觉、通知咱们。王爷,如今您可不能有事啊!”黎妈妈也在一旁苦劝。
正说着话,荞麦从里头出来了,众人慌忙围了上去。
荞麦忙道王妃无事,是要传几句话给王爷!便将姚存慧所言说了,皆是叮嘱他放心云云。沈佺得了她的话,一颗心这才真正的放了下来。
几人来到第二进院落的花厅中坐下。
箫夫人早已命人将第二进的院落收拾了数间房屋出来,让沈佺这些日子暂时先住在这儿,原先的屋子正在消毒。
沈佺眉头微微蹙了蹙,却也没有拒绝。
他的目光扫过容妈、红蓼、黎妈妈、萱草等人,挑眉问道:“王妃出入起居都是你们几个伺候,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你们仔细想想,这些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王妃都到过哪些地方、接触过什么人、有那些人来过咱们熙和堂,都想清楚!”
“不错!慧儿身体一向健康,你们整日同她在一起,怎么偏偏就是她——你们快都好好想想!想仔细了,但凡有半星儿可疑的都说出来!”箫夫人也是心头一紧。
众人眸光一凛,各自沉思。却是半响也无人说话。容妈的眉头更是皱得几乎放不开,绞尽了脑汁。
“王妃的贴身衣物都是谁管?”沈佺突然问道。沈佺带兵打仗多年,对各种瘟疫、传染病多少有了解,姚存慧晚上都同他在一起,白天身边都有众人伺候,众人皆无事,那么这天花最大的可能便是通过贴身衣物感染上。
红蓼哽咽着上前屈膝福身,“是奴婢!王妃所有的衣裳鞋袜都是奴婢管!衣物间的钥匙奴婢从不离身!”
“近日可有发现什么不妥?”
红蓼轻轻的摇了摇头,突然身子一僵,变色道:“奴婢想起来了!前几日,前几日奴婢拿了一套中衣给王妃,王妃穿上后说了句那件衣裳好像有些不同,问了奴婢两句是不是拿错了,奴婢还笑着说衣裳都在咱们熙和堂的洗衣房中洗的,怎会拿错!难道——”
“把那衣裳拿来!”沈佺忙道。众人也一下子紧张起来。
“是!”
红蓼急匆匆奔回去,好一会儿才拿着一件中衣跑出来,侥幸说道:“差一点王妃的衣物便要打包带出去烧了,奴婢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
箫夫人大为懊恼,连忙吩咐黎妈妈:“快去吩咐她们停手,王妃所有的衣物暂时放着,谁都不许动!”
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幸亏沈佺回来的早,也问的早,不然,姚存慧的衣物一旦付之一炬,隐藏其中的证据岂不毁了!
“你确定是这件?”沈佺劈手拿过那件中衣细细的看着。箫夫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想要阻拦又不敢说。
第379章 天花(三)
“是,一定没错!”红蓼点点头,“那日王妃说了那话,奴婢见王妃不喜这件中衣,洗过之后便单独收在一旁,想着往后不再拿给王妃穿了。原本奴婢不觉得,如今看来果然有几分奇怪,王妃的中衣扣子,一直都是打了两个结的圆头扣,跟这个……果然不同!”
红蓼双脚一软,差点儿跌到在地!
众人敛声屏息,一起呆呆的望着沈佺。
沈佺阴沉着脸色,将那件中衣翻来覆去的看,却也没看出什么不妥。
“王爷,请让老奴看一看!”黎妈妈上前陪笑。
沈佺瞧了她一眼,将衣裳递给她。
黎妈妈接过一抖展开,这衣裳料子用的是加了蚕丝的绸子,贴身柔软,主子们的中衣一般都喜欢用这种料子。这衣裳单层,薄薄的,并无可能在中间藏东西。
“你看看衣襟、下摆和领口!”箫夫人突然眼睛一亮。
众人猛然醒悟,不错,只有这几处地方是多加了布料的,比其他地方要厚一些。
黎妈妈连忙命人拿针来。
随着将对襟处的两寸有余的衣襟一针针挑开,里头赫然藏着一层裁成细长条状的极薄丝绸!白色的透明丝绸上边布满了星星点点斑斓干透的痕迹,见之令人恶心!
黎妈妈“啊!”的惊叫一声扔了出去!众人情不自禁向后倒退两步。
沈佺怒不可遏,眸光冰雪般冷厉!好慎密的心思!好高明的手段!
他心中大痛!他的妻子,贴身穿了这样的衣裳整整一天!一想到这个,他就恨不得将那作恶之人碎尸万段!
“快拿出去烧了!拿去烧了!”箫夫人指着颤抖。
“去寻个严严实实的盒子装起来!”沈佺望向同他一样此刻恨得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的容妈。
“是,王爷!”容妈立即答应转身去拿。这是证据,即便再毒也得留着!
“王爷!夫人!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红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她怎么会那么大意呢!王妃都看出了不对,她竟然还玩笑她多心!如果当时多看一眼,多想一想,是不是就可避免这场祸事!
“将洗衣房里那管事婆子和三个丫头都给我扣起来单独关押,我要亲自审!”箫夫人面沉如霜吩咐黎妈妈。
黎妈妈立刻应声亲自去办。
箫夫人又叫红蓼起来,“你该死不该死,等你主子好了再说!如今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那件衣裳究竟是怎么来的,你仔细想想!”
“快说!”沈佺不耐厉喝。
红蓼白着脸色止了哭声,仍旧跪在地上,垂头想了半响,凄然一笑,无奈道:“夫人、王爷,奴婢真的、真的想不起来有什么异常!那天奴婢照例去洗衣房拿洗好晾好的衣裳,然后就回了屋里折叠整理,跟着便锁进了衣柜里,出来的时候将衣物间的门也锁上了,并没有经除奴婢之外的任何人的手啊!这一点,奴婢绝对可以发誓保证!”
小杏、小梨等也点头上前说道:“王妃素来不喜欢旁人动她的衣物,尤其是贴身衣物,除了红蓼姐姐,更不许旁人动一动!所以,奴婢们从来不敢僭越!”
“这儿的都是自己人,这件事你们守口如瓶不许对外透露半个字!”箫夫人眸光一凛扫视而过,冷冷道:“这个时候,你们每个人我都不全信!你们相互之间监督着,若是今儿这些话有半个字泄露了出去,我也不管什么冤枉不冤枉,所有的人一律杖毙!”
众人心中一紧,慌忙垂头称是。
箫夫人起身,“佺儿,你回房先歇一歇,娘这就审洗衣房的人去!我就不信,审不出个结果来!”
沈佺点点头,起身看着箫夫人离去。
沈佺没有下去休息,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