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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扎连连叩头：“城主您无恙归来，赞扎再辛苦也是值得。”
归来？毓琇品味他的话，这个世界才是自己的真实世界吗？胥阳帝都的世界，只是一个皮囊？
马的喷鼻声。赞扎打个呼哨，从洞穴深处奔出一匹红鬃马。马身上并无鞍辔，红色脊背上的鬃毛如燃烧的火。它走近毓琇，低下头摩擦她的手。
“火影，你还好吗？”毓琇抚摸着马额，轻声唤。马儿柔软温热的皮肤给她很亲切的感觉。她的手抚过马头，顺着它的鬃毛抚到它光滑的背部。马儿敲打它的银蹄，不住嘶鸣。毓琇身体中就有种不安的燥热，随着马蹄声蹿动。她轻盈地一跃，稳稳坐到马背上，双腿夹住马腹，略一使劲，火影就向洞外奔去。
那山洞与地面还有百多米的垂直距离。火影不走弯曲的山路，径直从山壁上跃下。毓琇趴在马背上，抓牢它的鬃毛，才没有被它颠簸下去。火影越跑越快，风驰电掣般狂奔到戈壁上。山洞从地面上已经看不到。毓琇任马儿撒欢，风呼啸着掀动她的头巾，静寂而空旷的原野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包围住她，给她一种奇异的温暖。这亘古不变的景物之中，有股隐忍的坚韧的力量，源源不断涌入她的身体，充实她的四肢和心灵。
火影放缓脚步，带着毓琇走下一处凹地。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条石垒起的水池。火影将头伸进池中饮水。毓琇便翻身下马，走到池边。池中蓄满经由地下河流来的雪水。月光中，水清澈见底。毓琇瞧了瞧水中的自己。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她再瞧了一眼。
水中的女子，相貌身材上都有了很大的变化，不似毓琇那般雍荣端庄，却有着清澈明朗夺人魂魄的美丽，光芒灿烂地开在荒野之上。
毓琇一时说不清楚感受，搅动泉水。泉水平静后，水中那个女子依旧是神采飞扬，眉眼似画。毓琇转身上马，奔回山洞。
赞扎还在原地未动。毓琇拉住火影，问他：“我的城在哪里？”
“城的外形已经毁灭，但城的精髓还在。”赞扎回答，“主人您将使它复活。”
“你那么肯定？”
赞扎点头，双手恭恭敬敬递上一个包裹。
包裹很小，打开外面的油布，里面是七星图案的织锦，颜色已经发旧。织锦里面，还有一个丝囊。毓琇解开丝囊上的结子，一个非金非玉材料不明的手镯露出来。手镯有两指多宽，正面刻满了神秘的符咒，反面却只有六个字：“赤城城主姽婳”。
毓琇望向赞扎，他虔诚的目光中满是希望和鼓励。毓琇将手镯戴到左手上，手镯松紧适中。毓琇抖抖手腕，手镯便深深地嵌进了她的皮肤，手镯上的咒语在她眼前闪过，她顿时领悟，仿佛这些咒语从来就生长在她的身体中。
“我主归来，月明星稀。赤城光耀，再现大地。”赞扎低声唱吟。
第68节：前尘事（1）
第四章 前尘事
1
一缕曙光照进月亮井，井中由镜面反射光交映织出的光网不停颤动，猛然爆出一道光门。毓琇从门中掉出。光网骤然消失，镜子重归暗哑状态。
毓琇站起身。曙色渐明，天光初现，夜已经从天井的墙上退去。那些特别加工的镜子，在白日就如同装饰品，吸收却从不反射光线，只有在夜里才会璀璨。
如同姽婳。
毓琇抬起左手腕。手腕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她冲出天井，穿过书房，跑到卧室的穿衣镜前。镜子中的女子是她素日习惯见到的那个——林毓琇，她自己。
只是哪个才算做自己？毓琇坐下来，思考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晚上，她穿过月亮井的光门变成了姽婳，相貌个性都完全不同于她的另一个女人。有个叫赞扎的人是姽婳的守护者，给了姽婳象征身份的手镯。然而，赞扎也告诉姽婳，目前她的能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只有星月的夜晚她才会出现。当月亮消失的时候，她必须离开赞扎回到白日的世界中去。如果她不离开，她的身体便会被第一缕升起的阳光晒化。
姽婳是一个叫做赤城的地方的领主。赞扎和火影，是她最忠实的跟随者。关于姽婳她只知道这么多。姽婳了解的事情她不了解，姽婳会做的事情她也不会做。姽婳是另一个人。
至于为什么她可以和姽婳共存，她想不明白。也许站在姽婳的立场上也是一样不清不楚。唯一的好处是她明白了晚上自己的状态，新婚前夜掉入水塘那样蹊跷的事情也有了解释。
毓琇回到书房，从墙间无数册书中，找到那本没有名字的小册子。就是这本小册子教给她修筑月亮井的办法，给她穿越月光的密语。记得这本册子还是很小时候从天宫里拿出来的。那时去天宫玩耍，天帝见她喜欢看书，便命人领她到藏书阁玩。毓琇不但在其中流连忘返，还强烈要求天帝送她书看。天帝被她缠得一个头两个大，最后放了话随便她挑。毓琇于是挑了三大箱足足五百多本书。那天宫藏书阁的管理者秘书监大人被她吓坏，想不到小姑娘的求知欲会这么旺盛。好些书册名字都来不及登记就给了她，比如这本小册子。毓琇模糊记得是在藏书阁历史最悠久的一个侧楼里找到它的，无名册里塞满生僻字和含糊的词句，皮子制的书页有种特别的质感，让她一触摸就有种说不出的喜欢，非要拿走不可。
过了十五岁后，她稍微明白一点小册子中讲了什么，似乎是描述一种深奥的修身养性方法，可以脱离生的苦海，看到前世来生的因果，进入新的人生境界。但它的方法不容易做到。而且天帝明令禁止一切法术。那些墙镜还有水晶镜，都必须特别加工；月亮井的选址要特别计算，修建也有独特的要求。还好，她做了天后干女儿后在家里非常有地位，很多事情能够支配。而且木正出现，给了她很大的帮助。
不过，即便这样也一直拖到20岁，她才有了月亮井，实现了在月圆之夜的密法祈祷仪式。一直以为，祈祷仪式给自己带了无比的放松，但从来当那种种经历的幻境都只是在放松中做的梦。现在才知道，那是因为自己还没有记忆夜中经历的能力。实际上，从坠入池塘之夜开始，她就在向姽婳的世界试探着前进。
直到昨夜，她终于在赞扎帮助下，实现了姽婳的存在。
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
还有赤城。毓琇蹙眉。以前似乎听过这个词，隐隐的和帝国的历史有关系。但她从来没有留意过。她在书架前徘徊许久，也想不起赤城这个地方，看来只有找木正这家伙询问了！她抓起紫金铃，摇了几下。过了好一会儿，木正才钻出来。
“来了！”他的声音有点尖厉刺耳，“有啥子个事？”
第69节：前尘事（2）
毓琇微笑：“木正，你这次来的速度倒是快。”
“玄鸟司那边一会就点名了！”木正呲牙。柏惠走了以后他兴高采烈地接替了玄鸟使长老的职位，才知道做长老一点都不好玩。单单为了玄鸟司的月末点名他就忙得焦头烂额，因为玄鸟使们天生不羁不惜约束的个性，要想在一个特定的时间地点聚齐可不容易。这时候木正才觉得柏惠是个大大的好人，虽然老头有点爱戏弄人，但从来没有因为他的任性随意而对他发脾气。就连上次他去南海调查芝紫误了时间，害老头子被玄鸟司杖罚，老头子也仅仅是用乌晶杵画了圈子将他拘在玄鸟司半个月而已。虽然柏惠跟太尉吴程远去了北疆，但他即发话拘木正十五天，就没人敢在第十四天给木正解禁。木正顶替柏惠做长老的快乐心情在这十五天里丧失殆尽。不过解禁后他还是挺高兴的，好好遛了一圈他的玄鸟，并且在林毓琇生日的晚上给她送去了五色庆贺焰火。
当时林毓琇假装生气，让他东跑西颠找了好多小玩意儿哄她开心。毕竟这女子身上可能藏着赤城血统，是他玄鸟族的克星，他不能得罪她。而且，他其实挺喜欢林毓琇，上次芝紫的事情让她失望，他不想看她再有那种失落而寂寥的表情。他是她唯一的开心果啊！
“木正，你听说过赤城吗？”毓琇将一盒御膳房的糕饼递给木正。
糕饼很好吃，但是赤城——“啊，不，我不认识。”木正嚼着点心含含糊糊说。
“那么，赞扎呢？”毓琇似乎漫不经心的声音中却有一丝肃重。
点心似乎堵在喉咙眼里了，木正说不出话，使劲咳嗽。毓琇将自己的茶递给他。
“那是什么？”木正还想否认。
“你知道。”毓琇说，“木正，你是不能说谎话的。因为，”她白玉般的手指戳戳那矮人的额头，“你一说谎头发就会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