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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就是如此。”
“那还等什么?快把何婕妤约出来谈心!”
“……好。”
※※※
上次见何婕妤时,对方穿的是深紫底子、蓝绣镶边的嫔妃服色,这次再见面对方已经成了太妃,上裳下裙皆是国丧期间的素服,穿在这位中年女子身上别出韵味。论容貌,她比祁沐儿、罗白琼之辈更出色,论气质更是胜了不只一筹。
不知听谁说过,宫里住的女人每天用很多时间照镜子,看自己的脸比别人都多,所以她们最会调整表情。上回在太子府,这种印象还不十分明显,现在何当归却深有体会。
连笑容都能区分很多层次,浅淡笑意,人淡如菊。何在梅静静坐在琉璃瓦的八角亭中,用一柄小巧的钢剪修剪一盆名品菊花。
咔嚓,咔嚓,何在梅浅笑着招招手:“当归,来我身边坐。”
她的身下铺着一个灰绒毛垫,安然端坐,旁边石凳上铺着一个华美数倍的酒红细羽垫子,则是邀请何当归坐的位置。何当归回了淡淡一瞥,在石台的对面找了一个没铺垫子的石凳坐下,离何在梅最远的那一端。
何在梅落寞一笑,剪子下的菊花也零落几瓣,精心修饰的盆栽就这样一笔毁掉。幽幽叹息,“郡主一定在生我的气吧?怪我,怪何家,怪所有人?”
“你想多了。”何当归平静无波道。
对方果然是表情高手,瞬间又调整为外交式的和煦笑容。她偏着头,带点俏皮地问:“那么郡主约我来谈事,想谈的是哪一件?”
想谈哪一件?想谈的多了!
原本以为毫无瓜葛的人,行走在世间的陌路人,只为着他们自私可笑的理由,深刻地伤害别人,让别人的生命永远不完整。做完恶事,又为了安抚自己不安的心,继续做更多害人的事。跟这样一种人,该谈些什么呢?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下地狱,去忏悔你们的罪恶去吧?
何当归晦暗地垂头,一时失去了开口的力量。
何在梅微微眯眼,柔声道:“当归不说,就让我代你来说好了。其实我今天过来,是专门来向你道歉的。”
“……”
一道轻柔的声音开始兀自回忆起往事,“你是我弟弟的女儿,你娘亲是我的弟媳,我跟你娘最投缘了。你不满月的时候,你娘抱着你进宫看我,我还喂牛奶浆给你吃呢。两个巴掌就能托起来的小婴儿,软得不可思议,连骨头都是软的,粉嫩可爱如荷藕。我真巴望着讨走了你,养在自己身边呢。宫里生活太寡淡了。”
“……”
“后来你爹娘吵架,吵了没几天赌气和离了,年轻夫妻么。你娘是哭着出的何家门,还三更半夜的,当时我在宫里听了十分焦急,又无法出宫,只好偷偷塞了一卷银子给宫门口的太监,让他雇马车送你娘回家,务必稳稳妥妥地送回娘家去,大家先冷静一下。后来听说川芎平安到家,我才松了一口气。”
“……”
“何府人多口杂,出了正室被休,回娘家这么大的事,新人又是前后脚进的何家门。舆论上都是偏向川芎的,人心使然耳。自古不都是‘痴心女子负心汉’么,再不会想到也有女子先变心的情况。”
听到这里,何当归出口打断:“太妃还是开门见山吧,我没您脑筋好转,听不懂呢。”
八角亭的凉风一吹,檐底下挂的风铃哗啦啦响成一片。何在梅手里的小钢剪又开始咔嚓作响,这次下手剪的是菊花的茎,一下一下,毫不留情,连笑容里也揉进了恶意,“川芎娘家家里有个年轻护院,姓聂,听说过吗?”
“聂叔叔是我外公的护卫。”
“事情后来查清楚了——那个男人跟川芎不清白,川芎嫁进何家前前后后两人私底下见了好几面,还都是背着人的。弟弟知道后心里难过,才又找了现在的正室曾氏。”
何当归敛下眉眼,冷声喝道:“我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撇开人品不谈,她心里装着一个人时就一心一意只为那个人,永远做不出三心两意的事,那是她的本性使然——其实我一直觉得那是她最大的缺点。所以关于太妃的指控,还有刚才编造的精彩故事,我、一、个、字、都、不、信。”
对面女人完美的面孔一瞬间龟裂,又瞬间修复好。
“呵呵,聂护院在你娘出嫁之后尾随到京城,并频频在何府外出现,这是不少人看见的事。我们有很多证人,不是胡乱说话,乱赖到你娘头上的。郡主如此信任你娘,又能拿出一分证据么?”
、第741章 何在梅之殉葬
“证据?我没有那种东西。”
何在梅笑了:“瞧吧,真不是我们诬陷川芎,不是敬先对不起她。若不是川芎红杏出墙在前,你父母也不会和离,你也不会被罗家那群冷血的人送到乡下啃泥巴了。”
“……”何当归低垂眉眼,轮廓看上去带点忧伤。
何在梅立刻换上了和蔼可亲的脸,隔着桌子握住她的手,“可怜的孩子,遭那么大罪,全乃上一辈之过也。好了不提了,从今而后姑姑和何家会照顾你的。因你娘而起的一切,终将化风而去。”
“不过太妃您是来道歉的对吧?”何当归自顾自地说道,“完全没看到诚意呢,没见过如此道歉的。”
何在梅僵了僵,勉强笑道:“当归你是孩子,姑姑不和你计较。如今你娘又没了,我们才是你的长辈,不要这么反抗好吗。”
何当归勾唇:“消息真灵通,知道我娘改名住在哪里,还知道她已不在人世。太妃在宫里,也是耳聪目明。”
何在梅柔声道:“这是自然的,不然在宫里哪待的久。”
“所以,太妃为了自己能在宫里待更久,地位更巩固,就不肯放过我那可怜的娘么。”何当归慢慢问,“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同为女人的你,怎么对她下手的呢?”
“你!”何在梅脸色变青。
“我怎么知道的?”何当归接道。
“你别胡乱猜测,胡乱诬陷,我杀她干嘛,我们从前关系好得就像姐妹。你、你有证据么?”何在梅耳朵憋红了,强作镇定地分辩。
何当归笑了:“呵呵,所以想问太妃真是来道歉,又学过如何道歉么?这里不是衙门,不用验尸,拿证据说话。聂叔叔的话就是证据,我的念头就能判定你有罪。一个企图混淆视听的人,有资格去求别人原谅吗?”
“可是……”
何当归重重一拍茶杯,杯裂:“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要让整个何家陪葬!”
何在梅慌了,有点结巴着说:“你冷静一下,你要什么我们可以谈,我手里有很多筹码跟你谈。聂淳的话怎能信,我们何家与他有灭门之仇,他对你也居心不良……”
何当归默默听完,只说:“好,那我现在先跟你要样东西。”
“什么东西?”很急迫地问。
“你正坐着的那个坐垫。”
“坐垫?”何在梅看一眼自己坐的灰绒毛垫,疑惑,这只是一个旧垫子罢了,没什么特别之处,何当归要它干嘛?
何当归眯眼笑问:“太妃不肯给?”
“给。”何在梅取了垫子,伸手递过去。
何当归拿起垫子走到凉亭外,又说:“我要求你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把那盆菊花剪成碎末,一丁点儿整个的叶子和根都不能留,直到剪完才能离开。若你能做到这点,还算你有诚意,或许我会考虑和解。”
说完她就转身走了,留下何在梅一人在亭子里,考虑着她话里有几分真。犹豫片刻,觉得不是什么难事,剪菊花而已,何妨一试。
于是何在梅开始在亭子里动剪子,风过凉亭很冷,让她打了个哆嗦。石凳又冰,久坐着还真受不住,于是何在梅的目光落在旁边的酒红细羽垫子,那是原本为何当归而准备的坐垫,虽然其中带点小心机……不过先坐一下吧。
何在梅坐上红垫子,身后突然一声高呼:“来人哪,把亭子围起来,等候皇上来处置她!”
哗啦啦的脚步声接近了,很多的太监宫女把整个凉亭围起来。何在梅还没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遇到这般对待,一气之下非同小可,抖手指着其中一太监的鼻子骂:“你好大的胆子!不认得我是谁吗?”
众人中有个俏丽女子上前,晃动着手里的东西笑道:“太妃娘娘息怒哉,息怒也!他们都是宫里的长工,怎么可能不认识你,只不过他们更认得我手里的牌子。”
牌子是金制的扁牌,刻着太子府的记号,还有“免死”“通行”的各种字样。
俏丽女子是青儿,为了让何在梅死得瞑目,去的甘心,青儿很细致周到地解释了金牌的用途,最后笑眯眯地说:“这叫做投资,拿到手时只能在太子府通行无阻的一面牌,随着长孙殿下登基当了皇上,我的牌水涨船高,连我也跟着镶金了。娘娘你的投资目光就纯属‘负投资’了,而且是负无穷的那种。”
“臭丫头,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