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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衣连忙摆手道:“没有,我跟他们就见过三次面,一次是昨晚,一次是上回在鸟鸟丁凉亭,还有一次是你在街上差点儿让马踩到那回,你不是让我和槐花去摘小白花吗?风言哥哥和风语哥哥也是去摘花的,还说那是他们宁公子预定要采的花。”
“……火烈花?”
“是啊!”
何当归忽而觉得身体有些冷,坐下抱着那一碗面线取暖,不会有错了,如今她已经完全可以确定,那宁渊就是朱权。
关于火烈花的那一段记载文字,她是从王府中朱权的小书房里看来的,那里面的书都是他搜罗来的绝版古籍和孤本珍册,别的地方绝不会有。她记得清楚分明,那一年的一个雨夜,他和她一起在小书房中围炉品茗,他手里一本《太上众经目》,她手里一本《异草经》。
她读到火烈花的时候,看到了两行墨迹陈旧的批注,注中赞火烈花为“万药之盐”,其字体与他的仅有六成相似,她问后才知,那是他少年时期写上去的批注,只因后来改练了柳体书法,因此字体跟从前大有区别。而后她微笑提笔,在书页空白处添了一句“永乐五年十一月八日夜,清逸阅览,开卷有益,然也。”他也笑着接过笔,在后面加了一句“此书主人权同阅,红袖添香夜读书,人生第一乐事,然也。”
何当归拿起筷子开始吃面,咬牙暗恨道,没想到那人溜得这样快,昨天在花园里她已经想好,虽然暂时不想去杀这个少年时期的朱权,毕竟他还没有害过她,但是她已经想好了一个可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的办法。
她只需写一封匿名信,投入扬州知府衙门外的铜亀,信上说宁王朱权私自拜了圣上一心招揽的道圣柏炀柏为师,学得一手精妙的易容之术,经常擅离封地从事各种地下活动,如今易容后化名为“宁渊”藏身于罗府听竹院。扬州知府韩扉收到这样一封信,有三种处理办法,第一是率兵二次包围罗府捉拿宁渊一探究竟,第二是派人去探宁王其人是否身在大宁,第三是上书给皇帝并附上这封匿名信。
不论他选择其中哪一种办法,当然,最好是三管齐下的雷霆而行,此事的后果都够朱权好好喝一壶的。毕竟他的一切权势啊,地位啊,钱财啊,说到底都是他老子朱元璋给他的,一旦朱元璋不信任他了,那他的逍遥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可恨,他竟然跑得这样及时,若是能迟上一两天……罢了,这一世她只愿跟他做毫不相干的路人,跑了就跑了吧,但愿苍天见怜,让这个人从此在她的视野和她的生命中永永远远地退出。
“呸!”
何当归快速地将口中的面线吐进漱口的盖碗中,大惊失色道:“蝉衣,你在面里加了什么?白糖?”好甜好腻,难吃得惊人的一碗面!何当归的心中一时冒起了一团邪火,这小妮子走火入魔了不成,端来的菊花茶浓得像糖浆,自己也硬着头皮喝了,怎么一碗浇着辣椒酱的咸面线,她还是要放糖?!
蝉衣吃惊地掩口,圆溜溜的眼睛睁得更圆了,因为她还从未见过小姐发脾气的样子,更何况是对她。
“又放糖,甜死了,不吃了,睡觉去!”
何当归拿桂花露漱一漱口,撅着嘴“咚”地跳到床上,先是面朝里躺着,然后又扯过被子,藏进里面生闷气。
房间里悄然无声地安静了半晌,何当归的心中开始打滴漏。滴答,滴答,滴答滴。过度的寂静,让她的心中浮现了些许罪恶感和自省——其实说穿了,她气的只是自己没能早点认出那个恶魔的真面目,气的是自己曾经对着他语笑晏晏,甚至把他当成了半个朋友,气的是自己想起那些往事的时候,依然会有心痛的感觉。这样的感觉让她自怨自苦,却又如同呼吸和心跳一样,不能中断,不能和自己的身体分离。
而这些根本不关蝉衣的事,她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能做出多好吃的东西呢?自己实不该为了一碗面就对着她大声嚷嚷,细想起来,自己上一世极为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有银子从道观带走蝉衣,如今能得偿所愿的跟好友天长地久的在一起,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人果然都是得寸进尺的动物么,得到了又想要更多……
道歉的话语含在舌间,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这时,她感觉自己的背隔着被子被戳了一下,然后蝉衣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是她的招牌碎碎念:“小姐你不喜欢吃糖的话你就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不喜欢吃糖呢?虽然你突然把筷子一扔跑到床上来,可是你还是要跟我说你到底喜不喜欢吃糖的!你真的不喜欢吃糖吗?那大不了我以后不放糖就是了,咦,小姐你莫不是在假装发脾气,其实是为了偷懒睡觉?起来起来,你不能再睡了!你再睡就变猪了!”
、第145章 长发随风而散
更新时间:20130905
何当归无奈地从被子里爬出来,继续回桌边喝桂花露,然后又把面线里的鸡蛋拣出来吃了,问蝉衣:“你干嘛那么喜欢糖?”
“小姐你真懒,你又不叠被子,不叠被子就不要随便乱扯被子嘛!”蝉衣边叠被子边答道,“我也不知道啊,反正小时候我就觉得糖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可是家里穷吃不起糖。“”我奶奶知道我喜欢吃糖,于是拿她的私房钱买了一罐儿放在床底下,每天开饭的时候就往我的碗里抓一把,后来奶奶得病死了,便没人给我加糖了。过了几个月,有一回吃饭前我自己去床底下找那个糖罐儿,却发现已经被老鼠偷吃光了。”
何当归沉默一刻,突然道歉道:“蝉衣,对不起,刚刚对你发脾气。”
是呀,小时候的记忆和喜好往往是最难改变的。蝉衣小时候吃不上的是糖,而自己小时候吃不上的却是盐。
寄住在农庄上的时候,她所在的钱老五家是庄上数一数二穷的人家,终年到头的伙食都是稀多干少,而且几乎不往稀饭里加盐。在那儿住了一年之后,有天中午吃饭时破天荒地吃了菜粥就咸菜,那大概是她有生之年第一次吃到那么咸的东西,顿时觉得很好吃,问了瘸腿钱老五的婆娘,她才知道那种咸咸的东西叫“盐”。
钱氏把一个破陶罐抱给她看,指着里面白花花的东西说,这是咱们农庄的东家,扬州城的罗府发给的,每家都有四斤呢!以后咱家也能吃一年的有咸盐的稀饭了!吃了这个,干起活计来就多一把子力气!
半夜里,五岁的她悄悄从床上爬起来,跑去厨房找到那个陶罐,抓了一把“好吃”的盐好奇地研究着,这就是她家里送来的礼物吗?研究完了之后,就一把塞进嘴里……之后她的嘴巴被那把盐烧破了,肿了半个月,尽管这样,伤好之后的她还是最喜欢吃咸的东西。
“只要你喜欢,以后你就在你的碗里随便加糖吧,”何当归闷闷地说,“吃完糖记得用青盐水漱口,再喝两杯清茶解腻,毕竟糖吃多了也于身体无益的。”
“原来小姐你不喜欢吃糖吗?”蝉衣遗憾地说,“彭二公子给你送来了好多糖呢,不过都掉地上了!”
“掉地上了?弄脏了就扔了别吃了,”何当归看向蝉衣,补充道,“对了,蝉衣你记好,以后彭渐那小子来了别招待得太热乎,让他自感没趣然后自己离开,多这样几次他就不乐意来了。还有,从现在开始,他拿来的东西咱们都不能要,原样给他退回去。”彭渐那小子不大机灵,又天性热情如火,尽管他大概是来到一个新地方喜交几个新朋友,可万一他的这些举动被老太太汤嬷嬷她们看在眼里,硬把他和自己凑成一对,就算最终被彭渐的父母驳回,中间只怕也要几多曲折,还不如趁早将之扼杀在摇篮里。
蝉衣闻言冲过来,焦急地分辩道:“不能扔啊小姐,那几盘子粽子糖和芝麻糖都是装在提盒里的,彭二少爷晕倒之后就整个儿掉在地上了,里面的盘子虽然碎了两个,但是糖没弄脏啊!我已经尝过了,每一种都好吃得不得了,为什么要扔呢?!”
听完之后,何当归的眼角不禁抽了抽,原来,竟然是为了糖,还以为她突然冲上来是要为彭渐辩解呢……“咦,彭渐晕倒了?他病了?”
“不知道啊,早晨的时候,他正笑眯眯地拎着提盒往咱们院子里走,彭大少爷突然从后面窜出来,一记手刀砍到他的后颈上——”说着,蝉衣举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脸上做出一个凶狠的表情,立刻刺激何当归想到了彭时那一张阴沉的脸,“——然后只听‘砰、咣叽’的两声,那提盒就掉到地上了,真是可惜!里面那几个盘子一看就很值钱,有两个当场被摔成八瓣儿了,还有几个也有豁口了!”蝉衣摇头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