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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白芍突然脆生生地问:“大嫂,你不是来替竹侄儿来讨公道的吗?为什么不让官差把她拿走查问?”何当归蹲大牢,听起来就很有趣。
感觉到耳房中所有人,包括老太太在内,都拿眼直盯着她瞧,董氏干笑道:“其实我也不是那般狠心的人,把一个小丫头送进大牢,我也是于心不忍的……嗯,若是她愿意认罚,那我就给她留条活路,毕竟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蹲过大牢,将来还有谁敢要她?”
老太太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孙媳妇贤惠,她考虑的很是周到。”
汤嬷嬷心中则烦恼不已,因为她和三小姐的“救人计划”还没来得及跟老太太说过。之前,她领着大少奶奶等人去找老太太说话,把竹哥儿单独留给三小姐解毒,谁知那一头,老太太听人回报说董氏带儿子过来了,竟然领着一帮人浩浩荡荡往这边儿过来。她根本没时间跟老太太通气,也找不到借口阻拦众人,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鱼贯进了正堂。如今竹哥儿还是昏迷的,显然三小姐的救治没有成功,说不定就是因为众人的打扰才会这样,眼下还有补救之法吗?
想到这里,汤嬷嬷上前搀着董氏的手臂说:“大少奶奶你先消口气,这边人这样多,三小姐的脸皮又薄,怎好让她出来受罚?不如先把竹哥儿放这里让马吴二位大夫救治,大少奶奶你也先回去……”
“不行!杀人填命,如今我只让她给我磕头赔罪,再打一顿板子以示惩戒,”董氏尖声道,“若是这样都不许,那在这家里还有什么公理可言?嬷嬷你不要再护着她了,她不过是个外姓人,而我的竹哥儿可是罗家的嫡亲子孙哪!”她打算当众教训何当归,自然是人越多面子挣得越足,如今听汤嬷嬷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要息事宁人。私下里修理何当归,固然可以下下狠手,过过眼瘾,可是自己被罗白前当众一顿暴打,丢掉的那些面子又去哪里找补回来?
假风扬和宁渊又对视了一眼,三小姐?原来凶手是罗家的一位……千金小姐?而且听罗家人的口气,他们人人都知道这个凶手是谁,如今只不过在讨论怎么处理此人。
宁渊垂眸道:“既然这是贵府的家事,凶手又是一位小姐,我和风扬在此多有不便,就先告辞了。”
此时,他的眼瞳已经又从茶色变回了黑色。那丫头走后,宁渊方想起来,柏老师曾经说过,使用墨瞳术的时候心念要守一,不可动七情六欲,否则术法会被自然解除。定然是之前他被她的容色和女儿香乱了心神,才让眼瞳变回原色。于是宁渊一阵屏息敛神,把那个恼人小女子的身影赶出脑海,成功地召回了墨瞳术。
经过老太太的应允,宁渊二人转身离开,董氏却突然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小姐,何当归不就是个乡下养大的野丫头么。”音量虽然不大,但足以让室内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何当归”三个字成功地让宁渊止住了脚步,他的右臂背在身后,此刻仍是行动不便,右手上的那个血泡也未见好转,因此整只手都藏在袖中——这全是那个小丫头下的毒造成的,现在她又跑去毒害一个幼童?那个妇人还说,那小丫头不是罗家的表小姐,而是个“乡下养大的野丫头”?
宁渊应声停下脚步转过身,假风扬也随即转身停下,隐隐以前者马首是瞻。
老太太见二人说走又不走了,还满脸好奇地看过来,心中暗恼了董氏,呀呀这个兰姐儿啊,亏她还是清贵世家的嫡女,竟不懂得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家里有位不正统的小姐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她怎么能张口就道出!自己刚刚跟客人聊天聊了一箩筐,都未将此事泄露出来,可她倒好,人家明明已经要走了,她一句话就引得他们留下来看热闹,最后丢脸的还不是罗家!
汤嬷嬷去茶水间转了一圈之后回来,并未找到何当归的人,于是她猜着,三小姐大概在他们来之前就躲出去了。既然眼下之事已无法善了,还是那一句老话,其他方面都是死结,只有乖巧懂事的三小姐这一环最活络,最能讲得通道理。汤嬷嬷悄悄地对石榴说:“你去把三小姐叫来给大少奶奶磕头赔罪,去告诉她,家里新来的客人也在,让她识大体一点,委屈了这一次,老太太日后自然加倍疼她。”
石榴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几年前因为吃过一次没煮熟的肉生了一场病,所以脑子有点不大灵光,天天喜欢呵呵的笑,却不懂得看人眼色,说话也是直来直去的:“嬷嬷糊涂了吧!汤是老太太吩咐让送的,蒲公英姐姐亲手熬的,三小姐连个脸都不曾露,此事原与她无干,为什么要让她出来磕头赔罪呢?要不我和蒲公英姐姐一起给大少奶奶磕个头认错?”
此话的声音也不算多大,可是也清楚地传到了屋中每个人耳中,包括屋外的何当归的耳中。想象着此刻房中,从董氏、汤嬷嬷到老太太的脸色,何当归不禁微微地笑了,跟罗家人打交道打了这么多年,前世今生听到的第一句为她而讲的公道话,竟然是从一个脑子有点傻的小丫鬟的嘴里说出来的。
老太太见屋中所有人的面色或惊讶,或尴尬,显然都听到了石榴的话,她沉吟一下,索性把话说开了:“前儿我看孙媳妇对逸姐儿有点子小别扭,本来你们小女儿家经常是一会儿置气一会儿又好了,我这老家伙没什么可插手的。可这次我多管了一回闲事,叫蒲公英弄了个燕窝汤以逸姐儿的名义送去,原想让你们两人和好,谁知竟吃出问题来,此事原是因我而起的。”
汤嬷嬷瞪了石榴一眼,见她还是满脸笑嘻嘻的样子,根本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老太太和汤嬷嬷一向偏疼她,每次看到她那副不知忧的样子,就觉得自己的烦恼也少了。平日石榴不论犯了什么错都很少挨骂,不少丫鬟弄坏了主子的东西就求她来顶包,她也乐呵呵地答应,因此在丫鬟中的人缘是第一好的。
汤嬷嬷叹口气说:“罢了,你去把蒲公英先叫来问问,看是不是她做汤时错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石榴应了一声,蹦蹦跳跳地走了。
董氏这边儿心中实在懊悔,事情闹得这样大,把平时难得一见的罗白前都一同抓来了,还有两个俊俏的年轻客人在场,若是能让何当归给自己磕头赔罪,再打上她四十板子,一能让自己出个气挣个面子,二能让罗白前看一看他亲亲表妹的丑态,三能给罗府下人增加新的谈资,有了何当归当众吃板子,疼得哭爹喊娘的事迹,那自己昨天的“男人腰带之归属事件”自然就相形见绌了。
董氏不禁暗咬银牙,这么好的一箭三雕的计策,居然无法实施,看来连老天都不帮她。可是她偏不信邪,说什么也要再争取一回,想到了这里她拭泪道:“就算今天的事跟她没关系,可那些害了竹哥儿的东西,爬满了她的整个院子,她总是赖不掉的吧!昨天晚上,我就是来讨个说法结果没讨到,回去后觉得委屈才疏忽了对竹哥儿的照料,让他被夜风吹了脑门儿染上了风寒,说不定昏倒也是风寒引起的。老祖宗啊,你最疼竹哥儿他们了,就请你还我们母子一个公道吧!”她特意加重了“我们母子”四个字,是想让老太太想起来她受到的不公正待遇,给罗家生了三个子女、不能打理家事、还被罗白前打,罗家是亏欠她良多的!
老太太抚摸着榻上竹哥儿的小脸,安慰董氏道:“鼠患一事,你们娘俩吃了大苦头,我瞧着竹哥儿这样也心疼,逸姐儿那边也是吃了苦头的,如今她对竹哥儿更是歉疚……你待会儿也莫深责于她,只把道理讲给她听,让她以后慢慢改正就是了。”说着对花嬷嬷说,“把逸姐儿叫来,叫她按照昨天说好的给她嫂子磕个头,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董氏心头一喜,尽量不表现在脸上,可眼角还是微翘了起来,看得一旁的罗白前甚是不悦,顶数这个悍妇最会生事,还专拣着同一个软柿子捏!今天早晨,她死拖活拽的不让他出门,原来就是存着这个打算?真不够给他丢人的!于是,罗白前立刻出言给董氏下绊子:“你先是说儿子是吃了‘三妹妹’送去的汤晕倒的,后来听说那汤是‘老祖宗’送去的,你又说儿子是风寒致晕——董心兰,你这个当娘的,连儿子为什么晕倒都弄不清楚吗?”
来了来了!每次只要自己去找何当归的麻烦,罗白前这天杀的从来都是第一个跳出来帮她说话!那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有爹娘生没爹娘管,生来就是个勾引别人相公的狐媚子!董氏冷笑一声,哼哼,这次自己早就想好应对之词了!
“弄不清楚怎么了?谁叫三清堂不归我管,家里的药庐也不归我管,我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