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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他总是选在这个时候为她送嫁。
我站在她的嫁船上,注视着整个船队慢慢离开海港。那是我生平见过的最奢华的船队,由教皇国最宏伟的战舰改装而成,庞大、精美,瑰丽得超出了我平凡的想象。
四处有化妆成林间精灵的侍女在行走,她们忙碌着,穿行在锦缎与彩带中间,努力把那些来自保加利亚的香水玫瑰洒向空中及海面。若在平时,这些昂贵的花朵,是只配出现在王后的睡榻几边的。但对于露克莱齐亚而言,它们只不过是这场婚礼中最微不足道的装饰物而已。
这让我想起了她在罗马郊外的离宫圣安基罗,只有那里,才有比这嫁船更华美的装饰。就连教皇本人在梵蒂岗的寝宫,在它的面前,也只能像人间的凡女遇到海伦一般,黯然失色。(注:海伦,希腊神话中的第一美人)他是那么地宠爱她,给她天下女人所能享受到的、最尊贵的待遇。黄金、珠宝、鲜花、宝石,成片的庄园与特别修建的喷泉,但就是不给她最想要的东西——他的真爱。
“丹青,你说哥哥他真的爱我吗?“很早以前,她总爱这样问我。那时候我那位盲了左眼,弹得一手好七弦琴的布伦瑞克骑士团副长官罗兰也常在我们身边,听到这样的问题,他会轻轻拨动琴弦,让忧郁的琴音漫入我们的耳际,而我总是只能报以无奈的微笑。但最近,罗兰早已离去,而她学会不再发问。只是经常忧郁地倚在我的榻上,静静地看我摆弄那些物件。黄金,白玉,狐狸的热血,狮子的眼泪,炼金师的指甲……我把这些她所不能理解的奇怪东西收集在一起,用水银与其他药剂一起潜心炼制,等到三天以后,它们全部都化成了白色的粉末,一切就算大功告成了。
“这就是天下最毒的毒药?”她把那水晶瓶高高举在窗边的光线中,转动着,仔细地观察。博尔吉亚家的宫殿总是最黑暗的,它们只属于幽暗的深夜,每当夜幕低垂,那些明灭的烛光就次第点燃了,然后是篝火、烟花,以及无穷无尽的饮宴,教皇和他的爱子,总是喜欢在黑夜里行动,黑夜的披风给了他们最好的掩饰,可以追逐女人、商定密计,以及,策划谋杀。
每次,他也只在黑夜中见我。
我想,露克莱齐亚对于我,一定有着一种相当复杂的感情,又爱又恨,就象是对她哥哥一样。因为我既是她八年的玩伴,陪着她在宫中度送了无数的寂寞岁月,却也是杀害她两任丈夫的毒药制造者。她的两任君王夫君,包括一位未婚夫,都是在我施于无形的毒药中丧生,作为他们的配偶,她自然也继承了他们身后留下来的国土与财富。于是,教皇国的国土再度的扩大,更多的港口与船队飘扬的旗帜上,画上了博尔吉亚家的公牛家徽。而她则被一次又一次地接回教皇国,她的每一次出嫁与回家,都让亚历山大六世的海上版图,以成倍的速度扩展。
每一次,我都是送她出嫁和迎她回家的女官长,最初,她看我的眼神是愤恨,后来是悲痛与漠然,但到了最后,她终于明白了,无论是我还是她,都只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纵使平日里爱怜无限,但进退,却终不能任由自己。
今天,又是她第三次出嫁的日子,当新嫁娘的她穿得很美,嫁衣以最高级的白绢布绣制,用银线与金线精细地织出花纹,缀满全身的嫩草与玫瑰花样。花冠是由法国国王专程从那瓦尔送来的鸢尾兰制成,今晨才用八百里快骑从边境送来,这些蓝色忧郁的花朵,纯洁地映衬着她浓密的金发和湛蓝的眸子,让那些私下议论说非处女的新娘不能再用花冠的闲人,只能闭口无言。
我真诚地对她说,今天的她,就像是仙后泰坦尼亚一样倾国倾城。她苦涩地看着我,眼神穿过我注视着那瓶马上要用来毒死她第三任丈夫的毒药,微微地笑了。可怜的费拉拉大公,虽然生命与国土马上就面临着终结与侵略,却仍不自知。他是爱着她的吧?从那次斗牛场上的偶遇,他也就以为她爱上他了……可惜,那只不过是误会而已。
斗牛的那一天,我也在场,作为露克莱齐亚的女伴。临行之前,她哥哥专程来叮嘱我,不要让她晕倒,因为最近她因为怀念丈夫而伤心哭泣,体质已经非常虚弱,几乎受不得任何的刺激。但今天,她一定要来看那场血腥的斗牛。或许因为她担心他的哥哥,或许是因为她血脉中那西班牙的遗传因子又在萌动——博尔吉亚家是来自于西班牙的望族,连亚历山大六世教皇本人和他的叔叔卡利斯图斯三世本人,都以他们好战而英武的血统为荣——因此,她坚持要去,不惜为此和他争吵了几天。
我们坐在高高的看台上,拿着扇子,有侍女在为我们牵着由紫绡搭成的凉棚,遮挡五月那已经有些炎热的艳阳。我和露克莱齐亚是一样的装束,黑衣,长长的面纱直到膝下,我本不愿穿这样的衣服,但露克莱齐亚还要为她的第二任丈夫守孝,所以我必须与她一致。雷同的衣饰,倒不是因为我和她姐妹情深,而是,如果有刺客出现,他将完全分不清楚,座上两位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到底哪一位才是教皇的亲生爱女。
“丹青,我从没有把你当作露克莱齐亚的替身。”他是这样对我说的,但言有何益。他每一次望着我的金发与碧眸,都仿佛穿透了我的躯体,看着遥远的远方。我知道,他看的是露克莱齐亚。
或许,他看得更远,看的是那茫茫无尽的大海,以及意大利每一寸丰美的土地。除了头顶上少了那一顶冠冕,身在任何地方,他都是万众瞩目的王者。他是伟大的凯撒·博尔吉亚,教皇的亲子,欧洲最大的野心家与谋杀者,教皇国的实际主人,枢机主教,范伦提诺大公爵殿下。
尽管今年才24岁,但已经通过无数的战争与谋杀,确立了自己意大利霸主的地位。当然,在所有的王者中,他绝对是最不择手段的那一位,属于他的光辉历史包括:谋杀过自己的两位亲弟弟,无数的表亲,还把妹妹反复嫁给各国王公,毒死他们之后,再通过继承权获得该国的土地。
今天,他穿着西班牙传统的金红色武士装束,戴着黑色的丝绒面具,长发飘飘,完全按照斗牛士的规矩杀死了六条最粗壮的野牛,当然,那些牛耳都作为最好的赠礼送给了他心爱的妹妹露克莱齐亚,我替她接过了盛着它们的金盘,她透过丝绢手帕,仔细地抚摩着那些还带着鲜血与热气的活物,露出了九个月来的第一抹微笑。
当费拉拉的大公上场时,我们的注意力已经不在斗牛场中心的那片黄沙地上。他是个英俊的秀雅男子,苍白,文弱,然而为了吸引淑女的注意,不惜拿起了花标与长剑,期望着以雷霆一击杀死野牛,赢得美人的芳心。与心不在焉的露克莱齐亚不同,自他出场的那一刻起,我便颇有兴味地观察着这位颇有些女性气质的少年君王,因为凯撒很早之前就对我说过,他将是我们的下一个目标。
身为意大利五大公国之一的君王,费拉拉的大公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那身绣花的衣裳,让他看起来象是一个俊秀的吟游诗人,但纤细的手中,却已然掌握足以与威尼斯及米兰公国抗衡的权力——虽然,这种权力并非来自征战,而仅仅是来自世袭,但费拉拉公国的力量还是令人不得不重视的——那由黄金白银砌成的城堡,庞大的商人船队,都是范伦提诺大公爵统一意大利,所不可缺少的助力。
“丹青。”那一天,在迎拉费拉拉大公的欢迎仪式上,他对我说:“费拉拉是一个很奇怪的国家,虽然都城并不临海,却拥有全意大利最出色的造船技术,连热那亚人都不敢跟他们相比。如果得到费拉拉,我所有的,不仅是十倍于斯克托红衣主教的财富,而且……“
“而且……亚平宁北部的海上霸权,也就尽归于您手中了。“我接上他的话,在彩缎旌旗与长号齐鸣中向仰起头,看着黑发飘扬的他。
他微笑:“丹青,有的时候,我觉得你聪明得有些恐怖。”
费拉拉大公此次是作为庆祝教皇圣礼节的客人前来,自然需要保护他的安全。尽管凯撒·博尔吉亚已经想过无数次怎么不动声色地取走他的性命,但是绝不能是在众目睽睽的斗牛场上。于是,大公的对手被指定为一只才一岁出头的公牛,体格还没有完全长成,但威势看起来仍是不小,不会折损了他的颜面。
当他开始引斗公牛的时候,凯撒已经在走向我们看台的途中,他要穿过很长的观众席才能走过来。人声鼎沸着,逐渐被赛场中的博斗所吸引。但露克莱齐亚完全没有去看费拉拉大公一眼,她在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