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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辞,匆匆饭罢赶回村落。
接近自家院落的时候,天已擦黑,刘珩远远见一个人影在门口逡巡来去。
“谁?”他沉声低喝,已是提气掠上前去。
那人听见刘珩的声音,身躯一颤,转身欲待跑开,他却早已迫近她身后。
“春芽?”刘珩微微诧异地低唤。
冯春芽背影一僵,停下脚步:那身后的声音依旧如此澄澈朗然,她可以想见那双幽邃的眸此刻必然也是同样的宁静无波——第一眼,她就折服于那双仿佛能洞彻一切的深沉锐眸,和他在一起,言语似成了多余,不必说,只要心头念转,她就相信他已经能了然。
那样的目光,令她感觉无所遁形,惧怕却又向往,虽然布衣青衫,举手投足却蕴着逼人仰视的芒锐,不见他,想见他,见到他,又无言。
冯春芽失措地站在原地,心儿如小鹿乱撞,却是怎么也鼓不起勇气回身。
“怎么在门口站着?是不是你风儿婶子没听见敲门?”刘珩含笑问着,已转过去欲推柴扉。
“如磬……叔。”冯春芽急忙回过身来,两只手儿却藏到身后,缓缓趋近前来嗫嚅着道:“我……我……”
“怎么了?是不是你爹又打你了?”刘珩放柔了声音问——有一次冯春芽不知为了什么跟冯二保顶嘴,结果挨了一巴掌,这丫头便哭着跑了出来,坐在他家柴篱外面呜呜咽咽地抽泣,还是杨柳风帮着一起劝回去的。
“没,没有……”冯春芽狠狠咬了一下嘴唇,忽然深吸了一口气,抬起脸来道:“如磬……叔,我给你做了双靴子。”说着,把藏在背后的两只手伸上前来,果然是一对靴子。
“是小鹿皮的,你拿着穿吧。”语声渐弱,她垂眸觑着手中的靴子,终是没有勇气去看面前那人的眼睛。
刘珩静静地看着递过来的皮靴:新月初升,银华暗淡,眼前的丫头眸光熠熠羞色昭昭,分明已是动情模样,他自然是不能也不愿接受这样的感情,只是,要如何拒绝才不会变成一种伤害呢?
甫一踌躇间,远处已传来佟大娘“春芽、春芽”的呼唤声,冯春芽蓦然窘涩地将那靴子往刘珩怀中一塞,转身往自家跑去。
刘珩微一愣怔,欲提步去追,终究是觉得不妥,端着那一双簇新的靴子,转身,却又不知该向屋里的那一个如何解说,一时间竟有些无措:接受乡里的馈赠原本无可厚非,但若明知道那相赠之人的情意呢?将心相度,若是别人也如此向她示好自己又会当如何?
不知为什么,他竟然莫名想起了死去的钟以卿……
略一思忖,刘珩便已飞身跃上院中的榆树,将那靴子掖在树顶的枝杈里才翩翩而下落入院中,悄然推门进屋。
满室幽寂,卧房内,只见纱帐高挽被褥整齐,疲累的人儿却是斜斜地倚在被上呼吸渐沉,手中犹拿着件缝到一半的童衣。
刘珩缓步趋近,素淡的衣和被衬着温婉容颜和圆润的身形,一缕恬淡的笑意萦绕在眉梢唇角,曾经的凄苦无助,曾经的珠泪涟涟,早已荡然杳杳。
他无声地走近,看着她安详的脸庞——风儿,这样的日子你觉得幸福么?如果你也幸福,我会不惜一切好好守护:守护你,守护这个家,还有,守护我们的孩子。
刘珩轻轻地想要将她抱上床去睡好,却已是惊动了浅寐中的人儿。
“回来了?”杨柳风启眸笑问,春水中犹带着朦胧睡意。
“天凉了,睡着要盖上被子,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刘珩疼惜地低声责备。
“下午睡得久了,原是想坐着把这件衣服缝好的,谁知道又睡过去了。”
杨柳风说着便要起身,却被刘珩轻轻按住肩道:“又起来做什么?”看着她微启欲言的粉唇,刘珩已是柔声截口道:“那些事情我自己会做,风儿只管乖乖地睡了。”说着,俯身替她除下鞋子,抱进床里拉过被子盖了,看杨柳风顺从地阖眸才转身出去自行洗漱。
只是,这一夜展转,刘珩满心都是那藏在高高树枝上的靴子,翻覆来去,终究觉得该与那丫头当面言明还了那靴子才是长久之计,如此周折思量,竟是直到晨曦微白才自沉沉睡去。
不知迷迷糊糊地睡了多久,刘珩朦胧间感觉到侧畔的人儿坐起身来,倦然启眸,见杨柳风已披起了短襦,诧异道:“那么早起来?”
第56章 第十九章 风疾露重心扉震(上)
“不早了,外面好象是阴天呢。”杨柳风说着便欲起身,刘珩忙坐起来扶她。
“再睡一会吧。”杨柳风轻推着他的手道:“风儿昨日睡得多,因此才躺不住了,珩不必起身,风儿自己去蒸些糕来吃。”
刘珩一面重又扶过她来坐好,一面下床去拾起鞋子为她穿上道:“不睡了,也该起了,一会佟大娘还要过来做饭。”
杨柳风见他执意,也并不多劝,只是拿过几上的衣衫替他穿戴齐整——虽然身子日见不便,但侍衣端茶这些小事她依旧恪守如初,不肯懈怠一丝一毫。
相携着走出卧房,刘珩推开堂屋的门欲提水来给二人洗漱,却不料,房门开##处,身形不及掩饰地一僵——天色微霾,西风瑟瑟,干净的小院中却赫然躺着一只皮靴,甫一打眼便知是昨晚冯春芽送来的那双,想是一夜秋风,枝杈摇摆,竟被吹落下来。
杨柳风跟在身后,也看见了那只靴子,不觉微微讶异道:“咦——这是谁的鞋子?怎么丢在咱们家院里?”说着,已是走上前去。
刘珩怔怔地看着她姗姗走入院中,略有些费力地弯下身捡起那只靴子,微带惋惜地挥帕拂了拂上面的灰土,抬眸笑道:“还是只新鞋。”
那样温柔的语声,那样纯美的笑容,令刘珩忽然失去了回望的勇气:要怎样解释从昨夜到今晨的欺瞒?为了怕带给她伤害?可是,这一刻的坦白岂非更伤人?
他缓缓垂首,深浓的悔恨梗堵在胸口,滞塞到无法呼吸:如果昨天直接把它拿进来说明一切,是否就不必经历眼前的艰难?可是,人生有太多的事情不能重来一次,该说些什么?脑海却是一片空白。
杨柳风边端详着手中的靴子边缓步走回来笑道:“这靴子做工真是精细,就这么丢了肯定会有人回来找的,咱们先收着,看是谁家丢的。”瞥眼觑见刘珩脚上的布履,她满是歉意地道:“风儿真是越来越糊涂,这天也凉了,还让珩穿着布鞋去打猎,山里头比外面冷许多,前些日子还看着柱子他们都穿了皮靴上山,可风儿就是没想到这个。”语音之中满是自责。
如此的温存细语,却如针般一下一下刺痛了刘珩的心:她的爱始终如冰雪般剔透纯净,而自己却总有这样那样的许多杂念……想着,头仿佛已经沉重得不堪抬起。
杨柳风垂首片刻,才小声道:“风儿也不会做靴子,要不……叫春芽她们替珩做一双吧。”
刘珩身子一震,缓缓抬起头来。
杨柳风却已是含笑抚摩着手中的皮靴道:“这靴子又软又轻巧,不知道是什么皮做的。”
“小鹿皮。”刘珩语声微涩地道。
杨柳风讶然欲抬眸,却已被他一把揽入怀中。
埋首在幽幽发间,努力地汲取着那熟稔的微馨,挣扎良久,刘珩终于闷闷地道:“这靴子……是春芽昨天给我的。”说完,仿佛怕她挣脱似的,牢牢收紧怀抱。
杨柳风只是顺从地任他搂着,并没有动,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道:“可是,一只靴子要怎么穿呢?”
刘珩微微一怔:那轻柔的语声中没有一丝怨怒,只有一点点淡淡的无奈。
握住她的肩,分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刘珩深深地探入那温婉的春水之中,凝睇良久,他才忽然低叹一声,转身走入院中,提气纵到树梢之上,将另一只犹挂在枝桠间的皮靴拎在手中飞身掠回,抬腕递至杨柳风手中,却不敢再看她的眸,只沉默地坐到桌边。
有那么一刻的安静,安静到刘珩仿佛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身侧的那个人儿是怎样的心情?伤心?生气?还是别的什么?
想知道,又怕知道。
无措于眼下的处境,他只有垂眸等待。
一双鹿皮的靴子轻轻放到刘珩足畔,杨柳风的声音柔曼响起道:“珩穿穿看,风儿觉得大小应该合适。”
蓦然抬眸,刘珩注视着盈盈含笑的伊人,不觉脱口道:“风儿难道不生气么?”
烟眉微扬,随即又是一个和煦的笑靥,杨柳风垂睫道:“如今风儿精神日短,好多事情都不能替珩思量周详,有人肯用心相助,风儿感激尚且不及,又怎会气恼?”
温温语声平静不波,却令刘珩心澜骤起,垂眸看向地上那双已被擦拭干净的靴子,他沉沉地问道:“风儿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把靴子藏在树上?”
浅浅一笑,杨柳风缓缓坐到刘珩身边的凳子上,柔声道:“风儿精力不济自顾尚且难全,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