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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明禹不答,青樱知他实际上已经认可了她所说。
秋夜的风和露,最使人生了寒意。青樱望着窗棂外的浓重夜色,只觉得说完方才那一番话,就已经重得再说不出来多一个字。
不知是期冀他断然拒绝,还是希望他答应下来。
他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紧,疼得几乎让她吸了一口冷气,却一言不发,只是眉头凝成一团。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半晌明禹才道:“好,我会安排好的。”
殿外的风吹来,床幔轻薄不由得飘飘荡荡,拂在身上后又荡开来,若非凉意,便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两人谁也再没有说话,他甚至放开她,背过身去,青樱并没有说什么,只合目养神,两行泪不易觉察地滑了下来铄。
次日,司马明禹到了时辰便起身上朝走了,并不似平日里在她额上轻吻过再行离开,也没有叫来落梅或者剑兰吩咐不要吵醒青樱,又或者他根本就知道她也没有睡着。
青樱见他的推门而去,叹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看着绣满了牡丹如意的床幔,不知是否没有睡好而头晕,索性坐了起来叫剑兰拿来些薄荷脑来嗅嗅。
不管怎样,这日司马明禹果然没有翻牌子召她,落梅在外头逛了一圈回来说道:“皇上今日好像去了洛婕妤那里,听人说洛婕妤吐酸水好几个月了,一直不叫宫里伺候的人说出来,今日才有人报到皇上那里去了。”
她乖巧得拿眼睛瞟了青樱的神色,将今日二字咬得很重,想替她解释为何今日皇上没有来。
青樱神色却很安然,只淡漠地点了点头以示知道了。脑子浮现出一个皮肤白得惊心,目光总是很躲闪,但是一笑却像吹皱一池春风的女子,不算十分美丽,但是胜在清淡如莲,在姹紫千红的后宫总会有一种不同的风情。吐酸水几个月了,原来她是有孕好几个月了,难怪皇后面前的晨昏定省时她时时面色不好,原来是强撑着。
她不知道这是她邀宠的手段,还是她本身的为人就是如此,也许明禹会很怜惜她,今夜便温柔地陪她安寝,也许明禹讨厌这样的做派,但是顾及子嗣他还是会留在她的宫中。
不知道。
她晃了晃头,不欲再去想这些,头痛得厉害。对落梅道:“秋天的露水重,你叫人去采一些来。”
落梅见她一天神色都不好,这会子难得主动说话,连忙一面答应着一面笑道:“太阳刚刚落山,很快露水就出来了,好弄得很,只是小姐拿来做什么呢?”
青樱这才略有些笑意,先不答她,又对剑兰道:“你去上林苑中掐一些花。”想了想道:“这个季节虽然花少,上林苑的品种却多,秋海棠,蔷薇和早梅应该还是有的,只可惜桃花春天就谢了。”
剑兰奇道:“小姐平日里又不爱这些花啊朵的,在家时不都是大小姐爱弄这些么?怎么今日想起来这些?”
水榕见多识广,在一旁笑道:“奴婢看娘娘是想调制胭脂吧?”
青樱眉间欣喜一跃,转头对她道:“原来水榕也知道胭脂的调制?”
水榕一面放下手中的活计一面起身道:“奴婢哪能知,只是听到这些花都是红色的,想起来当年刚入宫时服侍的一位主子说过,只要是红花都能制胭脂。”说着又道:“奴婢这些年在宫中留心看着,宫里头别的用的还有限,独有胭脂用的最快。”
青樱点头道:“是啊,不见天日的地方,再没有点鲜艳的颜色,可不是让人没了希望么?”她突然间语意空远,殿中的众人都不敢说什么,忙忙地各自去了。
一时间露水和花都来了,水榕又取来白瓷舂和一根精巧的玉棒,宫中不当值的小宫女们也都围了上来,青樱索性叫把宫门掩了,这样自己宫中的人便不必立规矩,只见她将已经洗净的蔷薇和紫海棠花瓣混在一起,用玉棒细细地舂了起来,时不时兑上一些露水,不过一刻,沁人心脾的芬芳便逸了出来。
谷雨瞧着这艳红的汁子问道:“这便是胭脂了么?”
水榕笑道:“你这丫头,素日里用胭脂是从白瓷瓶里刮出来的么?”
说的众人都笑了,青樱一面从檀木盒中取出精丝绵浸入到舂中一面道:“其实也不差什么了,只要等丝绵浸透了,拿到日头底下晒个四五天就是我们平时用的胭脂了。”
有个小丫鬟怡琼大着胆子摸了摸已经浸满艳红汁子的丝绵道:“娘娘真是博古通今,连胭脂的制法都知道。”
脑子里闪过过往的一些片段,不由自主地便道:“有人教过我的。”
只是也不知那个人,如今在做什么。想来他或许又教了别的人如何调制胭脂,如何青黛画眉。
谷雨是出身慕容府的,此时不禁得意道:“那当然了,娘娘本来就是京中第一才女,会调胭脂算得了什么,况且慕容府向来就有调制花朵的风俗,嫁给卫阳亭侯颜将军的大小姐,还会弄香花油呢!”
约莫知道内情的水榕,落梅和剑兰,目光倏地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看着青樱。青樱手上一滑,一颗丝绵落入舂中,溅起嫣红染在指上,不知怎地竟有种触目惊心。
青桐,现在是否正在益州的山明水秀中调弄着香花,炼出一滴滴的花油,又用纤纤素手染指在谁的心上?
忽然间没了兴致,宫中有再多的富贵繁华,亦有更多的哀怨凄寒,春日里还好,越到深秋这种被过往的明丽所抛下的寂寥感就越强。
她深知自己,是怕寂寞的。
走到窗前,忽然想起数年前也是在这里,外面漫天的风雨,他们两人在屋中商议从宫中逃脱,一瞬间只觉得,有些人,真的是刻在了生命里,想要抹掉必要死过一回。
不知站了多久,直觉得秋风将整个人都吹得透心的凉。水榕知事,早已带了众人出去。
亦不晓得司马明禹是何时来的,没有听到脚步,却能感觉得到他的一呼一吸,青樱甚至没有回头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晚风猎猎,吹得他衣袂如仙,他已经走到她身后,伸臂将她怀中道:“我来了,你尚且还在风里吹得浑身冰凉,我要是不来——”他没有说下去,语气又是温柔又是责怪。
青樱一动不动,只轻声道:“听说洛婕妤也有孕了,还没有恭喜你呢。”他听了身子一滞,没有说话。
青樱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或许知他是纵容的,也顾不了他的难做,忍不住道:“她辛辛苦苦怀胎三个月,你今日才得知,还不在那里陪她么?”
好在他并没有生气,将脸埋在她的发间有些疲惫道:“我已经去过了,也看她睡下了。我知道你必定是不开心的,所以过来看你。”
青樱突然猛力一挣,凄厉地叫道:“谁不开心?皇上有了子嗣谁会不开心?这等罪名可别加在我头上!”
明禹不防着她突然情绪这样激动,抓住她的手正想要搂着她安慰,不想月光下手指上的嫣红蓦地一闪,他的瞳孔即刻一缩,声音拔高道:“手怎么了?”
青樱并不理他,他便高声叫道:“水榕!你们娘娘的手怎么了?”深恐是可怖的一道伤口,他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水榕忙忙地进殿来跪在地上道:“回皇上的话,娘娘并没有受伤,只是胭脂染上去了罢了。”
他定睛一看,可不是么?跟血还是有区别的,不仅没有血腥的味道,反而是清甜的香气,松了口气挥手对水榕道:“下去吧。”
待殿门再次合上,她突然返身扑到他怀中似是哽咽道:“我实在不想在宫中……”
“樱儿,你昨夜才答应过我不说这话的。”将她搂紧,一手关了窗户,两人顿时都觉得暖和了许多。
“昨天是昨天——我何时答应过?”这便是强词夺理了。
“你还是介意洛婕妤有孕,嘴上还不承认。”他终于确定,自己点头道。见青樱被说中低着头不答,抚了抚她的碎发道:“我平日里叫你多保养些,你全当耳旁风,你从前操心过度已经是伤了身子,再不好好将养,却就难以受孕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六宫粉黛无颜色2
这便是她的心结,听了不由得身子一颤。
司马明禹接着说道:“青樱,你要我怎么说才好?你该是这个世上我最能说话的人才是!你在宫中日日这样伤心,你要叫我怎么办?”
“我不知道。”她似乎是泄了气,纲常道理她全都懂,只是心中的难过却像汹涌的岩浆,必要喷涌而出才能喘上一口气。
明禹正要说什么,外面忽然想起脚步声,是小濂子的声音,有些忐忑,“皇上?”
他正是心烦的时候,不由得朝外喝道:“什么事?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铄”
小濂子不敢再说,门前窸窸窣窣应该也没有走,想必被他一喝便迟疑得不敢开口。
青樱闻言警觉道:“小濂子行事一向谨慎,不至于无大事来我宫中找你,还是叫他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