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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县衙,云旧雨那厢还在和小衙役纠缠着,见两人出来,忙不迭地冲来直叫道:“师傅,他怎么都不让我进去!”
持盈一抹脸上的眼泪,揉了揉了额头,忍着喉咙里的低哑,清声喝道:“旧雨。”
云旧雨一上前来就已觉两人与往常不同,见持盈走得摇摇晃晃,当即甩了那小衙役,直冲了过去。他亦不是没有眼色的人,冲过去的同时,他的手碰都没有碰西辞一下,径直跃至持盈身边将她打横一抱,嘴里大大咧咧地嚷嚷道:“师傅,师娘可真醉得不轻。”
西辞没有了持盈靠着的负担,喉里轻咳一声,执伞的手稍稍一抖才稳定下来。他眼中的清光微微一动,脉脉黑色沉下,才长抒一口气,努力将声音凝起:“回客栈。”
云旧雨乃习武之人,观西辞神色便知他已在勉力支撑,当即跃到街中,招来一辆马车,口中好似不在意般地喃喃道:“师傅,你该好好管着师娘了。”
西辞抿紧了唇不答他话,只敛袍便踏上了马车。
云旧雨甩了几锭银子丢在马夫手上,将持盈送到西辞手里,便抢过缰绳就坐上车前,当起了马夫。
持盈一进车厢就端得坐起,忍住宿醉带来的头晕目眩,扶住西辞的手臂,轻道:“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西辞慢慢拨开她的手,只沉默着不说话,然后从袖管里拿出药瓶倒了几枚药丸吞下去,随之而来的几声轻咳也止住了他想要开口的念头。
持盈看得心急,摇着他的手道:“这是什么药,我从未见你吃过,你现在的身体又是怎么回事,迎天不是将毒逼出来了么?”
西辞深深抒出一口气,唇边浮出微微的笑意,向持盈解释道:“经年累月的病,就算毒拔清了,总也需要调理。”
持盈离他极近,就算是此刻她整个人都已醉得昏昏沉沉,却依旧能看清他眼眶下淡淡的淤青,而他脸上那种勉强而带有抚慰意味的笑,更教她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发疼。
“回了客栈便让旧雨去请迎天来一次江南可好?”持盈温言相问。
西辞掩袖在唇边咳着,边断断续续道:“不,不用。”咳了许久,他终是平息下来,面色依旧是煞白如雪,眸里神色却是亮了不少,反手握着持盈略凉的手,笑道,“不过是一夜未睡有些累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用那般兴师动众。”
持盈欲言又止,一夜劳累怎会让人吐血?又怎会让他连扶着自己走路的力气都没有?然而西辞的神情都在告诉她——他不想再就此事解释下去了,哪怕他的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和敷衍,却透着不容置喙的遏止之意。
西辞伸手摸了摸持盈的面颊,温热的温度暖了她被雨淋湿的侧颊:“阿盈,让我休息一会儿。”他这样疲倦地止住了话头,“你也该休息一下。”
持盈长叹一声,也只得任他去了。
然而事情并未如西辞所言的那样轻松。
一回客栈,持盈几乎是倒头就睡,一觉昏沉,醒来天已黑了大半,屋里灯火未点,朦胧着睁开眼,她披了外衫就去了西辞的房间。这一去,却叫她发觉事有蹊跷,西辞不在房内,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像是从未被动过一般。
持盈心生惊惧,也不敢点亮烛台,转身上了走廊叫道:“旧雨。”
云旧雨的身影不多时就出现在她眼前,诧然道:“什么事?”
“西辞呢?”持盈咄咄直问。
云旧雨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师傅睡得沉,马房离我那儿近,就让他先就着我那边歇着了。”
持盈手心里捏着冷汗,只急道:“我过去瞧瞧。”说罢提步就往云旧雨的房间而去。
云旧雨伸手拦住她,道:“还睡着呢,别惊醒了师傅。”
持盈斜飞他一眼,冷声道:“我照顾他三年,你又照顾了他多久?难道我瞧了一眼就能让他醒过来不成?”
云旧雨别过头去,犟着脖子说:“师傅说了,九公主勿要打扰他安歇。”
持盈抱肘而立,轻笑:“你说西辞睡得沉才将他就近休息,那他莫非是说梦话吩咐的这话?”
云旧雨语塞,跺脚道:“九公主,你别为难我行不行?”
持盈反笑:“难道不是你在这里为难我、不让我去看西辞?”她一推云旧雨的手臂,沉下脸色,“让开。”
云旧雨在她身后沉默了一瞬,才道:“师傅高烧不退,我没有办法。”
持盈半侧过身,容色沉冷,只瞥了他一眼,就推门而入。
西辞侧身向里睡着,持盈以手覆上他的额头,果觉十分滚烫,她起身绞了湿帕子盖在他额头,然后方抿紧了唇问云旧雨道:“他烧了多久了?”
云旧雨跟在她后面,只说:“回来后不久。”
持盈霍然站起,怒道:“为何不通报我?”
“师傅不让,说他躺一会儿就好。”云旧雨低着头,“所以才没回自己房间。”
持盈再度返身看了看西辞苍白里透着血气的脸颊,顿时觉得心里什么气也生不起来了,也顾不上责备云旧雨的疏忽,只觉得愈加地累、身心俱疲。
沉默了许久之后,她才开始翻西辞的外衫,找到先前那个药瓶,倒出几枚药来,小心翼翼地包在帕子里,交到云旧雨手里。
“拿着这药,立刻回连昌去找端敬王世子,无论如何都要请他来一趟千辞,西辞的情况刻不容缓。”持盈严辞嘱咐。
“我明白。”云旧雨难得严肃地点了点头,手上捏着那帕子,略有犹豫,“那你们……”
持盈思虑片刻,一直盯着云旧雨将那包药丸收进怀里后,才回首坐到西辞床边,伸手握住他发烫的手,道:“也不差这几日,到时你去替我见一见六哥,让他领书竹出来便是。”
“书竹?”云旧雨的目光闪了闪。
持盈也未有多注意他的神情,只顾着低首查看西辞的病情,良久回首才见云旧雨依旧立在原地发怔,不由倦倦挥了挥手,轻道:“快去吧。”
云旧雨掩去眼里的微诧,应了一声,转身阖门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醉烟雨(上)
云旧雨走后的第二日,洛淼就逢大雨。护城河的水已经逼近了临界,而雨势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洛淼周边大大小小的山川也因此倍受雨水侵蚀,已开始有滑塌的迹象。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楼越正负手立在窗前,听着窗外淅沥的雨声。
写语来回报的时候,他听得声响才回转过头看,打断道:“清宵来了?”
写语怔了一怔,方小心翼翼地答道:“是,五小姐如今住在县衙府中,前日里还同九公主喝了次小酒。”
楼越漆黑的瞳孔里甚是无光,只是唇角微微一弯,道:“她若是喝起来,怎会是小酒?”
写语朗然道:“是了,五小姐从来不会委屈了自个儿。”
“是我委屈了她。”楼越无声地笑了笑,低首捏住写语送来的书信,转开话题道,“上头说了些什么?”
写语又将洛淼的情形详细说了一番,引得楼越眉头紧皱。
沉思了片刻后,年轻的北静王很快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即刻返回洛淼。
写语却踟躇了片刻,被楼越轻喝道:“还不快去做准备。”
他回头看了看神色无悲无喜的楼越,这才扭头出门准备车马。
三日后。
千辞城中的另一隅,持盈也怔望着窗外泼天而下的雨水,心道楼越的担忧终于成了真。
她坐在窗前抬首望着檐上流下的雨珠,怔忪了半日,然后才起身去探量西辞额头的温度。
昨日请了大夫来,开了不少的药,却没有一个说得清西辞的身体状况,然而服药之后,西辞的额头也总算烧得不算那么滚烫了。
“叩叩”几声响,持盈道了声“进来”,又见小二躬身探头进来,嬉笑道:“小姐。”
持盈见到此人显然十分不悦,抬眼只道:“我从未叫过人上来。”
小二笑着说:“小姐,有位姑娘要见您。”
持盈眉上冷意料峭,一挑眉尖道:“怎的我才来了这千辞,就一再有人要见我,这可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小二搔了搔头:“那位姑娘说你定然认识她。”
持盈掖好西辞的被子,将微乱的长发拨到耳后,起身道:“那就请她到隔壁房间一见罢。”
小二如释重负地退了出去,依旧很识人眼色地将门关上。
持盈大约也猜到了来者何人,简单收拾了一番后,走到隔壁推门而入,果不其然见到了一个单薄的身影坐在桌前,手里吊着一只酒杯,漫不经心地晃着。
“五小姐。”持盈立在门口唤了一声。
谢清宵慢慢将手中的酒一口口啜完,方回首嫣然一笑:“九公主的酒醒了?”
持盈回以一笑,缓缓走进去,道:“托五小姐的福,醒得很快。”
谢清宵拂衣而起,将酒杯一搁,笑如清风:“今日清宵前来,是有事相求。”
“五小姐是爽快人。”持盈含笑,手指略一指,“坐吧。”
谢清宵立在桌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