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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杭只眼皮略抬,声如冰雪:“给他留了这双手,不过是拿那一双腿换来的。”
持盈心里“咯噔”一声,只觉自己声音都是抖的:“你是说,他不能走路了?”
苏杭道:“你若这么想,就尽管这么咒他便是。”
郁行之蓦然轻笑出声:“迎天,别吓她。”他温言向持盈道,“只是双腿不便受寒罢了,没有那么严重,往后注意着保暖便是。”
持盈始才松了口气,轻看苏杭一眼:“出家人不打诳语,迎天师傅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苏杭一眼未看她,只冷眼望着前方道:“我哪个字说了顾西辞不能走路?”
持盈顿时一愣,细想来,苏杭确是从未如此说过,可他那语气却委实容易让人想入非非。一个世子自幼出家已经够奇怪了,偏生还牙尖嘴利,半分出家人的宽容厚道也无,苏杭也当真是个奇人。
不过西辞当前,她也顾不得多与苏杭争辩,只低首道:“今日持盈受迎天师傅大恩,他日必当相报。”
苏杭避过她这一拜,道:“师傅二字免了,迎天亦不求九公主报答,只求一个耳根清静。”
苏杭言下之意却是嫌她礼多罗嗦,持盈对他的个性已然明了了几分,不再与他相争,只微微一笑,福身道:“持盈自当尽力做到。”
郁行之拍了拍苏杭的肩,笑道:“迎天啊,你可真是得理不饶人,却与我这九妹正是棋逢对手。”
苏杭抬手一拂,冷道:“当不起。”说罢摆袖合掌,往后院慢慢踱步而去。
郁行之无奈一摊手,温言宽慰持盈道:“你去照料西辞便好,今晚就宿在这儿,我自与顾相知会,只说是我与你二人有事相商。”
原本西辞就不欲众人得知他的确切病情,郁行之这番行事也合了持盈之意,她颔首道:“多谢七哥。”
“九妹何必与我这般客套?”郁行之笑意温煦轻软,恰如庭内日光浅流,温暖又难以捉摸。
持盈报以一笑,低垂眼帘,盖住眸底滑过的深深寒意。
作者有话要说:
、等闲变(上)
西辞还在昏睡,似是睡得不甚安稳,眉心微微皱着,薄唇抿成一线,透着一股子苍白,就连皮肤都是惨白里透着病态的淡青,细细看过去,几乎都能看清根根血脉,方才咳血时溅上的血滴,犹如灼灼桃花,鲜艳得惊心动魄。
持盈用热水绞了帕子,动作轻柔地给他擦着脸上溅上的血迹。持盈素白的手指轻轻出碰着西辞瘦削的脸颊,感觉到他适才冰冷的面颊上已有了淡淡温热,鼻间的气息虽然微弱,却平稳得让她安心不已。
拭去脸上的血渍后,持盈捧着西辞的手,小心翼翼地继续给他清洗着手指间遗落的鲜血,原本凝结住的鲜血渐渐散开在热水里,晕出一圈圈深深浅浅的红,到最后连整块帕子都成了粉色,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这是一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皮肤晶莹玉润,指甲修得整整齐齐,保养得极好,指腹上薄薄细茧,掌心纹路细密地缠绕在一起,隐隐散着冷汗,却是透露出了主人身体上的衰弱。
持盈伸出十指扣紧西辞的手指,静静坐在床边,一眼不眨地看着他时时皱眉的睡颜,无数次想要伸手去抚平他眉间的细纹,却又怕惊扰了他的安睡而作罢。
屋里熏着极淡的沉香,持盈支手靠在床边,挨着挨着就慢慢地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年少的西辞。
那还是他十一岁的时候,被送进宫与郁行之一同读书。
西辞生得早慧,记性又极好,故而不愿乖乖上课,常与郁行之一道逃了太傅的讲学,跑去御花园里捉蚱蜢。每每捉到一半,郁行之都会发现西辞已然没了身影,只有自己一个人蹲在草丛里一脸茫然。
那个时候,西辞是去长生殿寻持盈去了。长生殿外有一道高高的围墙,围墙外有一棵有高又粗的桃树,已经有了很多个年头。因着长生殿有人把守,外人面前翩翩风度的小少年,每次都是爬上桃树借力翻过围墙跳进长生殿,持盈带着挽碧在另一头候着,看着他又爬又跳的,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紧张且开心着的。
到后来,西辞长大了,会耍心眼了,就买通了长生殿的守卫,光明正大地从殿门进去,持盈少了那份担心,却又无比怀念那时的心情。孩子一样单纯的西辞,会为她爬树翻墙而来的西辞。
也是到后来持盈才知道,那就是西辞身体衰弱的开始,他并不是因为卖弄手段而买通侍卫,而是他爬不动了,他手上的力气只能恰恰好好够他握起画笔而已。他开始频繁地咳嗽、发烧……一日日的苍白消瘦下去,从过去的丰润俊朗,变做了现在的清瘦秀美,每一年,都越发地行销骨立起来。
这一日,持盈又梦见了翻墙而来的少年西辞。他坐在墙头,观察着墙下的地势,持盈立在墙下,白衣宽袖,抬头定定地瞧着,眼里满是担忧与不安。
“阿盈你放心,我定然跳得下来。”
他这样说着,然后手一撑,纵身跳下来,却是一阵巨大的声响,摔得满身鲜血。
“西辞。”
持盈骤然惊醒过来,一摸额头,才觉脸上满满的都是汗,一扭头,才见半张床都已经空了,西辞半跌在地上,吃力地用手撑着地面,脸色涨出极深的殷红。
“小心。”持盈忙跪下来,帮他挪回床上,急道,“别乱动,你身子正虚着,要好生休养才行。”
西辞静静靠坐在床边,拂开持盈的手,抬起眼看向她,淡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持盈略一迟疑,收回手立在他身侧,只柔声道:“才刚下过针,力气还未恢复,你小心着些。”
西辞轻“恩”了一声,就着床榻吃力地翻身上去,而后坐在榻轻喘着气,黑色的发零散在他肩上,与惨白如纸的面容相映,格外触目惊心。
“阿盈,过来。”他向持盈微微招手,浅浅而笑,眉梢眼角舒展开来,依旧是如画模样。
持盈在床边坐下,西辞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吓着你了。”
持盈叹了口气:“吓一次我还经得起,往后可不许再有第二第三次了。”
西辞不答她话,只是淡笑,转首向外道:“今日是迎天来了罢?”
“是。”持盈手上一顿,奇道,“你们早就相识?”
西辞轻应一声,算是肯定了她的问话,只是提及“迎天”二字的时候,他微弯了唇角,化出淡淡笑意。
持盈瞧西辞的神色,显是对苏杭甚是赞许,她不知前因后果,无法多说什么,却也乐见西辞如今神采渐渐恢复。从很早的时候开始,他谈起那些知交朋友之时,眼里就总会有一层淡淡明光,熠熠之余透着难得的神采飞扬。
持盈斟酌了半晌,每次话提到嘴边又咽下去,欲言又止。
西辞反是神色坦然,似是从容道:“迎天把毒逼到我腿上了?”
“是。”持盈答完又急道,“只要不受寒就好,平时与常人无异。”
西辞轻笑了下,复又沉默下去。
才说了几句话,他的神色就已慢慢倦怠下来,斜身倚在床榻上,青衫半解,衫上已干涸的血迹斑斑,凝成片片暗红。
持盈起身帮他把散开的黑发理好,系了银色的发带束起,又从一旁的桌案上捧起出府前嘱挽碧准备的干净衣衫,递到西辞面前,含笑道:“换了干净的衣裳吧,总也睡得舒坦些。”
西辞抬眼轻看,接过衣裳,随手一翻,皱眉道:“怎么是这身?”
“这一身怎么了?”持盈语含微愕,凑近一瞧,这时才发现挽碧匆忙之间准备的衣服,竟是那一身平日里西辞最最不肯穿、持盈亲手缝制的流岚色长衫。
“我过去说了不穿便是不穿,现在也是如此。”西辞将那件流岚色长衫推回去,一拂衣袖躺下,背身而过。
持盈抿唇,软言道:“我不知挽碧会拿了这一件,约莫是你上次穿了就放在了外面。”她语气顿了顿,“现下也只有这样一件干净的,你且先换了,只此一次,下回我定然会留意不再拿错了。”
西辞微微合眸,侧身卧在床上,右手轻抬,竖起一指示意持盈噤声,良久之后那淡淡的声音才缓缓传来:“不用了,现在正好。”
持盈被他疏离的语气说得有些委屈,原本在郁行之处受的气也无法向他倾诉,只得抱了衣裳立在床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随后沉默地转身坐回到桌案边,以手支着额头望向窗外。
从昨晚与郁浅的见面,一直到现在西辞苏醒,持盈整个人才完全松懈下来,然后绷紧的神经一旦松下来,随之而来的就是沉沉睡意。因着方才那个恶梦,她却再也不敢熟睡过去,只是过一会儿就拍拍自己的脸颊促使自己清醒一些,然后回首看看,听到西辞绵长的呼吸声,她才能够安心下来。
原本郁行之说的明日回相府,在宁千凝的一再挽留下,一直推到了三日之后。
西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