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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了那纷乱的中心,可满目望去几处宫苑已是浓烟滚滚起来。
他扫视了一番周围,估摸自己是在后宫的东苑部分,梁崇光虽走在他的前面,但一路上却并未看见他的身影,地宫通道错综复杂,想来是从不同的出口出去的。
此刻金轮西落,晚霞照着伏岭如凤冠霞帔的少女,江山如此美丽炫目,也难怪掌权者总是苦苦挣扎。然而一切看在郁元机的眼里,已是大幕落下后的兴趣索然,他慢慢走着,冷不防便撞见几个慌不择路的后宫内侍。
“郁……郁大人?!”内侍们忽然看见本该在宗庙伴驾的郁元机,先是大吃一惊,但很快又像见着救星似的奔了过来。
“郁大人,不好啦!大事不好啦!有暴民闯进宫里来了!”
“哦”郁元机随意的应了一声,事不关己地继续走着。
内侍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他怎么这个反应,又有一人迫不及待地问道:“大人,如今宫里无人坐镇,我们该怎么办啊?”
郁元机停了一步,这才看了他们一眼,冷冷笑道:“怎么办?自然是各自逃命去啊。”
是啊,尊卑贵贱已被打破,现在宫里谁也管不着谁了,难不成逃命还要别人来教。但是郁元机也知道,这些常年深居宫禁的内侍们无知而且无能,在这种关头对自己的命运全然没有摆布的能力,就算逃出宫去,又何以为生呢?
到了这时,他才终于对自己所造成的后果有了些切身的体会。因他一人所愿,这天下间无数的生灵即将饱尝乱世,做梁家的陪葬。黎民百姓或许确实无辜,但是那又如何?这世间谁会说自己有罪,谁会觉得自己未尝不倒霉?
何况……郁元机紧了紧自己的胸口,感到无论怎么呼吸都是憋闷,他想自己的时间也快到了,他已做好了下地狱的准备,当然更不觉得有什么好愧疚的。
他不再理睬那些内侍,继续往前走着,离暴乱喧嚣的中心处越来越近。其实他也并没有什么明确目的地,只是想这样走着,要么走到张枭羽搜刮尽他寿数的那一刻,要么被乱民提前解决掉。最想做的事情都已做完了,何时死对他来说已没什么不同。
然而这时,他却听到前方有一阵阵高声吆喝。极目远望一番,有一群人离他还很远,但他能看出那一片片甲胄应该是宫内残留的禁军,只听那边喊道:“集合!集合!速往长春宫护驾!”
长春宫?护驾?
郁元机愣了一愣,没想到在此刻又听到了梁崇光的下落,他静静地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朝着长春宫的方向走去。
长春宫占地势之优,俯视整个前朝和大半后宫,可是它现在却更像个垂垂老者,只能无力地看着曾经的辉煌一去不返。
郁元机走到长春宫时,这里并没有聚集起多少禁军,想来是忽遭剧变无法协同,更兼之这里面,肯定也有不少识时务地溜之大吉的人。
仅有的一小群禁卫正在猛力敲击着宫门,大声喊着“皇上”,宫里面却静寂无声。等到郁元机走近了,这一小撮禁军才看到他,一个看似领头模样的禁军同之前那几个内侍一样,很是大吃一惊。
郁元机没等那禁卫结结巴巴地开口说话,就淡淡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宫门,问道:“圣上在里面?”
“是,应该是……”禁卫头领抹了一把汗,身上隐隐可见一些伤口,似乎也是从乱民中脱出的,“有内侍亲眼看见的。”
“那为什么不进去护驾?”
“这门……这门不知被谁从里面拴住了。”禁卫头领又抹了一把汗。宫门坚固无比,他们手无利器,即不敢撞,撞也撞不开。
郁元机知道他们的顾虑,他复看了一眼宫门,什么也没说,掉头就走。
“郁大人、郁大人,下官该怎么办啊?”后面一叠诧异追问传来,听得郁元机不禁微扬唇角。
该怎么办?又是问他该怎么办的。他何德何能,从近臣奸佞变成替世人解惑的贤人了?
“想留下的就留下,想走的也悉听尊便。”心里嘲讽着,郁元机随口一句。他想,那拴上宫门的人,肯定也不想被闲杂人等打扰吧。
“……陛下……”
时隔不到一个时辰,郁元机再看到梁崇光的时候,明显地感到他一下子苍老了很多。梁崇光不过三十好几,只是不得志的生活早已磨光了他的精气,而这暴乱则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郁元机是从一个鲜少有人通行的小角门进入长春宫的,步入大殿,便看见梁崇光孤身一人坐在失去主人的阴暗殿内,愣愣出神。
梁崇光被忽然响起的声音激得一抖,待看清了发出声音的人时,面上现出了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的扭曲表情。
“是你啊……是你啊……”他茫茫然地看着郁元机,并不问诸如“你怎么来了”这种问题,似乎还沉浸在什么不可自拔的世界里。
“……是臣”郁元机轻轻一声。他抬眼扫了下周围:只有皇帝一人在此,很有些对周身视若无睹的意思,看来不管他经过了怎样的计较,此时都已放弃了吧。
想到这里,郁元机眼睛有点发酸。他原本以为自己对对方有足够的失望和愤恨,可毕竟人总是不容易忘掉一些美好的东西。
“师兄临走的时候,我去送他了。”他听到自己的心里叹了一口气,“我与陛下相识也有许多年了,我想……该来送送陛下。”
“宁音吗……”梁崇光微微一顿,似是回复了几分神智,竟有些期许地看向郁元机,“他……他那时有留什么话吗?”
“没有”郁元机摇了摇头,“师兄没看见人群中的我,他也什么都没说。”
梁崇光默了默,苦涩地笑了起来,“是啊,他还能说什么呢……就算怨恨我,以宁音的脾气,也绝不会抱怨的。”
这么自言自语着,他又再度看向郁元机,“我真是个傻瓜,我怎么会以为元机你会原谅我呢?连我自己都恨自己的懦弱无能,你跟你师兄感情那么好,怎么会轻易地原谅我呢……你说……你说我现在这个狼狈的样子,是不是能让宁音也消消气了?像我这样背信弃义,连他都牺牲了的人……终究什么也没守住,这是报应吧……”
“我最恨的就是你这样!”
一个声音出乎两人预料的响起,不仅梁崇光,就连郁元机自己也有些愣了。他不禁揉了揉前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呼吸不顺,才压抑不住发泄的欲望。
他以为忍得久了,久得浸到骨头里,浸到血肉里,自己早就没有感觉了,却原来并非如此……这一瞬间,当他意识到一切都到了末路,什么也不剩的时候,许多年前那种忍耐到万剑噬心似的痛苦又回来了。
“……元机?”
“我最恨你现在的样子……”郁元机再次打断梁崇光,喘了喘气,“自怨自艾、一事无成,失败了就失败了啊!为什么你不能重新振作起来呢?当年你叫我们跟你入京时,说我们三个要一起做中兴天下的明君贤臣,结果你只是说说而已吗!”
他的声音止不住地越来越大,身体也颤抖起来,一张脸本是阴霾,现在更像要被巨大的石磨碾碎一般。梁崇光在已有的记忆里从来不曾见过他这样失控,一直半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师兄叫我不要怨恨你……我明白,古往今来,总有这种做替罪羊的人,我明白的,师兄是心甘情愿的,我有什么资格恨呢?师兄死了以后,你是我唯一的……唯一的亲人,比起恨你,我当然更愿意继续支持你,可是……可是你又做了什么呢?
他看着梁崇光,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发出不成调子的笑声,“你还记得吗?你那一次喝醉后闯进我房间,你……那天,你喊的都是师兄的名字!我真是吓了一跳,我没想到你对师兄还存有那种心思,可既然如此,你又怎么能就让他那样白死了!你什么都不做,整日醉生梦死,荒唐地活着……我那时就明白了,你已经输了!不是因为老妖婆,不是任何人,你救不了师兄,不是因为你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是因为你根本没有这个能力!你根本没有能力实现你的任何诺言!你是个懦夫!梁崇光,你是个懦夫!”
“别……别再说了……”梁崇光哆哆嗦嗦着,但郁元机仿佛根本没察觉他在一步步靠近自己,还在嘶哑地喊着。
“你毁了师兄,毁了你自己,你把我最重要的两个人都毁了!我怎么能不恨你?你告诉我,怎么才能不恨你啊!”
“别再说了,元机!元机!”梁崇光紧紧地按住已经歇斯底里的人,仍感到阻止不了这个瘦弱躯体的失控,而直到他的手抚到自己脸上,郁元机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哈,根本记不得上一次哭有多遥远了,结果到了这时,居然还能流下眼泪。
“我好后悔啊……”他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直视着梁崇光,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