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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料,火舌晃的一声窜得老高。
他瞠目看著可以当燃料的蜜酒,含在嘴裡的那一口不知道该不该吞下去。蕙娘点了点他的背,递给他一条手帕,将他手裡那碗酒不动声色的倒到麒麟那儿去。
蕙娘真是体贴。明峰含著泪,将口裡的酒吐到手帕上。「……麒麟没问题吗?」他悄悄的问。
「应该……没问题吧。」蕙娘不太有把握,「我比较担心你。」
是的,人狼族的蜜酒,不但是主要的热量来源、欢聚时的逸品,还是珍贵的……
燃料。
虽然他没吞下去,但是些微的、酒精浓度高达百分之百的妖族蜜酒,还是让他仰面倒下,幸好蕙娘接住他,才没让他头破血流。
他全身发烫,脸孔胀红得跟猪头一样。整个人像隻煮熟的龙虾。在昏迷之前,他看见麒麟若无其事的仰头灌著蜜酒,脸孔红润有光泽,精神百倍。
他的师父,果然不是人类。
「……地底下可以养蜜蜂吗?」他在半昏半醒中,喃喃著这个关键性的问题。
因為厨师的敏感,蕙娘心裡已经有底了。她转过头,看著远方。
「不是叫做『蜜酒』,就是用蜂蜜酿的……」
明峰醉了一天一夜才甦醒,爬起来手脚发软,脑门一阵阵胀痛。回眼看到大喝特喝,抱著酒罈不肯放的麒麟,他默默无言。
「……你不觉得有什麼不舒服吗?」明峰有气无力的问著。
麒麟瞪他一眼,「我又不是你。」
明峰无力的颓下肩膀。幸好我不像你,我还是普通正常的人类。
人狼族民很热情的招待他们,尽力摆出最好的食物来招待。很奇怪的是,他们身為肉食性的人狼,餐桌上倒有一半多是各式各样的菇类料理,还有一种奇怪味道、嚼起来有几分像是豆腐的肉。坦白说,不太可口,虽然蕙娘已经尽力而為了。
「我们几时走?」明峰悄悄的问麒麟。魔王一定到处在追捕他们,滞留越久越危险吧?
「等我喝够了再说。」麒麟抱著酒罈,颇有落地生根的气势。
……只要有酒,杀头你也不怕,对吧?
因為麒麟的乐不思蜀,他们在人狼聚落待了不少日子,同时明峰也知道了「蜜酒」和「神祕的肉」的来源。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明峰的表情空白了好一会儿,双目含泪的张大嘴巴,半晌动弹不得。
排山倒海而来,是一隻巨大的「蛆」。
真的很大很大,大得像是可以塞满客厅的大小。这隻金黄色的、偶尔有触角伸出来的「蛆」,裹著看似极薄却很坚韧的皮,光滑的反射奇特的光泽,体液缓缓流动……
「这是蜜虫。」带他参观的放牧人说,「大地母亲的恩赐。」
那些巨大的「蛆」似乎对明峰颇有好感,纷纷围拢过来,用头(假如你称昂起来的顶端為「头」的话)顶著明峰。
那冰凉、滑润的触感,让明峰整个人石化,只有寒毛和头髮一起全体立正。
「真难得,」放牧人笑著,「牠们喜欢你呢。蜜虫戒心很重,不太接近陌生人的。」
然后,他提了一个桶子,敲了敲蜜虫,蜜虫听话的从腹部底端伸出一个管子,分泌出金黄色的液体。
这,就是蜜酒的原始材料。
他勉强维持著基本礼貌,带著僵硬的笑容。回到聚落,他抓著蕙娘,「那个那个那个……那个蜜酒、那个肉……」
「蜜虫?」蕙娘正在挑战如何把蜜虫肉烹调得更美味,「我早就知道了。」
看明峰一脸作呕,她有点不高兴,「明峰,你这样很没有礼貌。你要知道他们根本没有什麼可以吃,只有啃食地衣苔痰拿鄢媸撬侵饕澄锢丛础6运抢此担鞘侵匾纳凇H绻憔醯脟f心,可以不要吃。他们多了我们三张嘴,其实是很沉重的负担。」
明峰呆了一会儿,满脸羞惭的低下头。蕙娘说得对,他们这几个客人让食物短缺的人狼族更窘迫。然而蕙娘会煮饭、麒麟常跟著年轻人去打猎,而他,是唯一什麼都不会的人。
这样的閒人居然嫌主人的牲口不好看,食物令人作呕。
默默的,他也跟著女人或小孩去放牧、採蘑菇。人狼族没有閒人,每个人都為了生存努力。他很快就成為高明的放牧人,而原本让他觉得噁心的蜜虫,看久了也觉得颇可爱。
在这裡,他学会了妖族语言和人狼的方言。他原本就对文字很有一手,甚至,他还学会了一点古老的妖族文字,更了解了妖族的传统。
他们在人狼族居留了一整个夏天。因為族长知道他们目的地以后,建议他们留下来渡暑。
「你们运气好,月瞑才到荒漠。」老族长点了点头,「夏天阳日的荒漠可以轻易杀死任何人,包括最高强的圣魔。你们若要横渡荒漠,还是等秋凉啟程比较理想。」
人狼族称呼魔族為「圣魔」,异常者為「恶魔」。残存的妖族别无选择,必须要效忠某方才能生存下去。比起残忍、反覆不定的异常者,圣魔显得比较理智,除了蘑菇、蜜酒的税捐,其他并无所求,既不侵扰,相反的还在大河佈下防御,不让异常者渡河。
虽然不是為了妖族的安全,但人狼族依旧因此感激。
「但我们是圣魔王者要的逃犯。」麒麟耸耸肩。
族长并没有讶异的神情,反而点点头。「贵客,相处这段时间,我无法归类你们属於妖族或魔族,但认识了你们的诚实和英勇。大地母亲欢迎你们,我们亦张开双臂。圣魔并不在意我们这群低贱的妖族--以他们的眼光而言。我们离首都很近,但你知道的,即使最明智的圣魔,也会忽略身边烛台下的阴影。」
明峰还是很不安,「但我们对你们很危险。」他越来越喜欢这群纯朴的、不轻易动用妖力的人狼,想到可能替他们带来灾难,这让他非常忧心。
「孩子啊,」老族长很喜欢这个软心肠,勤勉学习的少年,「税吏要秋深才会来,在那之前,你还有很多学习的时间。」
「……我会的。」老族长的慈祥常让他想起爸爸和伯伯。
「唉,希望你们的酒够喝啊。」麒麟笑著,很豪爽的喝掉一大碗公的蜜酒。
聚集的人狼都笑了起来。
第八章…2
第八章…2
明峰发现,他对妖族有很大的误解。
或许在人间遇到的妖族,十个裡头有九个想抓他採补。老族长对这点非常震惊并且愤慨,大骂那些妖族让异常者污染,只想走捷径。
古老妖族崇拜敬畏大自然的力量,视「吞噬」这门為旁门左道。他们有许多高深的妖术,却不轻易动用。因為大地枯竭,每动用一点,就是衰弱大地母亲的生机。
族长对他解释,「我们当然可以匯聚荒漠所有的水气,造出涌泉,洗绿某个地方,这就是圣魔正在作的。但这是透支,透支未来的任何一点雨水。现在拿走多少水气,本来会下的雨就会延迟更多时间。我们无力阻止圣魔的作為,但不能让伤痕累累的母亲有更多负担。母亲已经竭尽所能,从乾枯的乳房挤出奶汁餵养我们,」他指著温柔的伏流,「人狼不能忘恩负义。我们只能请求,低下头颅,谦卑的请母亲聆听我们。」
明峰望著他,非常讶异的。族长从来没去过人间,但他的论点和某些萨满教或印第安巫教的论点有惊人的类似。
咒,到底是什麼?麒麟说,咒的本质乃是「心苗涌现字句」。但这些字句,到底是要给谁听呢?
「母亲。」他无意识的吐出这个词,自己都觉得有几分莫名其妙。
麒麟笑笑的,看著她发呆的小徒。当然啦,蜜酒的吸引力很大,这说不定是她喝过最够味的酒。(酒精浓度高达百分之百,浓稠到快要不成液体,当然「够味」)
但是她隐隐的觉得,她的小徒歷经爱情痛楚的洗礼,像是在蛋壳裡的小鸡,正在等孵化的那个契机。
世界的成毁啦、魔王天帝啦,对麒麟来说,都没有什麼兴趣。一切都有其天命,最终都会通向毁灭。不过不挣扎一下实在没有意思。
对啦,她就是要捣蛋。她就是要边喝酒边对无聊的命定捣蛋一下。
比方说,藏匿「真人」,比方说,让承受严厉沉重命运的徒儿,走向他想走的路。
不為什麼,只是她要捣蛋而已。
哪怕付出极昂贵的代价,哪怕她连「人类」的身分都无法维持,成為半人半慈兽的怪物。
但这才有趣嘛。
「蕙娘,我想吃黑森林蛋糕。」她喝著湃在伏流中,冰冰凉凉的蜜酒吵闹著。
「……主子,没有麵粉没有鸡蛋……」蕙娘长长的嘆口气,「什麼都没有,我怎麼变出来?」
「我不管,我不管!」冰凉甜蜜的蜜酒,当然要配甜蜜略带苦味的黑森林蛋糕啊!「我要吃黑森林蛋糕!」
蕙娘无奈的望著她,颓下肩膀。我真的太宠她了,她想著。「……我去想办法。」
若说他们这群旅人给人狼什麼影响……大概没有人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