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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娘也很傻啊。」明峰低下头,「我们都傻。」
他们在泉畔结庐,等下去。不知道尤尼肯给族人什麼指示,他们没有再来刺杀,连肯特都放了出来,专门来替他们送粮食,照料明峰和蕙娘。
「…你回米兰吧。」明峰对他非常过意不去,「我们害苦了你。」
肯特耸耸肩,「反正我也待得太久了。虽然勉强变出几条皱纹,但已经有人怀疑我的青春太永恆。休息一阵子也好,刚好改换模样再出发。」
他愴然的望著春之泉,「…她的机会不大。」
「我还没看到她变成怪物,尤尼肯也没将她的尸骨赏给我。」明峰低声,「我等。」
一天天,一月月,明峰在泉畔等下去。蕙娘恢復常态,这天惠的森林裡,充满各式各样的水果、坚果,可食的野菜和蘑菇。她将草庐搭建得更牢靠,甚至挖了个地窖。她取蜂蜜作糖,製作各式各样的果酱,醃製蔬菜,晒乾蘑菇。
身為一个独角兽眼中的异类邪魔的殭尸,她显得淡然而从容。但不管她的种族,她的确是独角兽眼中的「处子」。虽然族长厌恶这两个异族,但其他的独角兽对她好奇,渐渐的,也被她完美的厨艺征服。
美食到了极致,就是一种艺术。而独角兽对艺术是没有抵抗力的。
他们渐渐的熟悉了惠娘,接纳了惠娘。而明峰,这个凡人。他每天坐在不可接近的泉畔,全神贯注的注视著泉水,那种坚持,也感动了独角兽们。
在非求偶期,原本独角兽很少长期留在春之泉。这次聚集,是因為族长的女儿去世,他们齐聚参与丧礼。失去家乡的独角兽也遭遇了神族的困境,除了列姑射岛,他们也受到人间神祕的排斥,渐渐的凋零。年长者过世,而新生儿数百年来只有寥寥几个。
看似充满天惠的家乡,却笼罩著沉沉的暮气。许多独角兽开始在人群中孤独的生活,不想也不忍面对。
但这两个看似杂质的异族,却用不同的方式打动他们迟暮而哀愁的心。他们开始喜欢回来,徜徉在森林裡。他们喜欢到泉畔,吃蕙娘的好菜,听明峰说他的所见所闻。
一个个好听的故事。
这种改变是怎麼发生的,他们并不清楚。即使是这样哀伤的明峰,但靠近他,就可以感到泉涌的生气。他们尊敬的称呼明峰是「弥赛伊亚」,意思是「带来光亮的人类」。
靠近他,就感到眾生与人类没什麼不同的奇妙感。一直与世隔绝,执著孤独的独角兽,终於意识到,自己也是这世界的一份子。
他们常常一起坐望著渐渐西沉的落日,耐心的等待著。
和明峰一起等待著。
***
她一直作著相同而重复的梦。
广大到一望无际的房间裡,陈列了密密麻麻、高耸不见顶端的架子,隔成一小格一小格,只有魔术方块大小。
她只能躺著,感到自己被分割,分割下来的部份,被放置在每个细小的格子裡。
不会痛,但有割裂感。她很想起身,但只能凝视著这个缓慢而漫长的过程。这种无能為力的感觉,像是极钝的刀在灵魂上磨。不算痛的痛楚到达顶点,偶尔她会难以忍受的昏过去。
有时候,她会知道放错格子,默默的想,「放错了。」但放错格子也必须从架上收回,重组进她无法动弹的身体,然后再次分割,放置到对的格子裡。
她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似乎很长,又好像很短。她不断的重复著这个梦,在极短暂的清醒时,凝视著遥远水面、宛如大理花的冰冷阳光。
然后她又陷入重复的梦境。不断的分割、放置、重组,循环不已。
她无法动弹。也是这在样无能為力的状态下,未来之书再次造访她,这次麒麟无法转头、无法拒绝。因為她连心智都还在重组中,所以只能被迫望著「未来之书」。
哼。真会挑时候。她模模糊糊的想。不过看看又怎样?你以為我是谁?我可是麒麟。
她看了。但和其他被挑中的人不同,她略过许多人名和关键字,想看清楚未来之书的架构。
越看,她越感到困惑。她渐渐明白,為什麼有人会看不懂,只能臆测。
这部漫长的书籍,组成有些类似程式语言,充满了「if」、「then」这样的语法。只是完全用文字所组成。不是中文或歷史长流中人类或眾生的任何一种语言,但就像出生前就学习过,任何人都能没有困难的阅读,但能够理解多少,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一本树状结构,无数歧途却殊途同归的发展、结局,繁复而巨大的剧本。
剧本?麒麟玻秆劬Γ腥淮笪颉0 耆袷恰竚ud」。
MUD是「多人地下城堡」 ( Multi…User Dungeon )、「多人世界」 (Multi…UserDimension) 或「多人对话」 ( Multiple…User Dialogue)的简称,指的是一个存在於网路、多人参与、使用者可扩张的虚拟实境,其界面是以文字為主(Reid;1995)。这一种游戏在70年代末期及80年代初期风靡了美国中学、大专院校的学生。它让使用者透过网路连线,彼此藉著游戏本身对於战争、魔法使用的相关文字描述来进行游戏。
这是最早的网路游戏,发跡1979年,由Richard bartle和Rog trub shaw写的MUDI,运行於vax/xms主机上。
对,未来之书像是mud的剧本,只是更复杂、让过程充满可能性,连斩钉截铁结局都还隐藏著隐藏结局。
在分割和重组的梦中,她阅读著未来之书。她研究著奇特的结构,看到天柱折断的必然结局。但因為这样奇特、能够自行发展的架构,所以当世界没有因此崩毁时,又衍生了情节,再次导向毁灭。
悄悄的,她弯了嘴角。
很有趣。因為mud的创造者和管理者通常也称為「大神」。这是种神祕的巧合。虽然粗陋而简略,但mud的原理居然是极度简略的「未来之书」剧本。
无言的,「未来之书」似乎在「凝视」她。在重组的麒麟面前,摆下一个包覆甜蜜糖衣的毒药似的「建议」。
唯有怪物可以歼灭怪物,唯有「无」可以吞噬「无」。
麒麟沉默许久,弯了嘴角。闭上眼睛,她继续作著分割和重组的梦。直到她能够真正的、站起来。
这天,和其他的日子没有什麼不同。
明峰连线到红十字会阅读最新的研究报告,天濛濛的亮了起来。在这样健康的环境下,他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七点就睡,四点起床,可以说是他这生中最规律的生活。
肯特一直尽量让他们生活舒适,但在春之泉使用任何现代化的电器都是种怪异的事情,况且蕙娘完全不需要。明峰只要求了一部笔电和网路。他需要多些新知,即使麒麟不在身边,他也没有放弃过学习。
(至於笔电无须充电和没有现代文明的春之泉岛何以可以使用网路,这些别深究比较好。為了不让自己產生晕眩感,明峰很聪明的不去问。)
伸了伸懒腰,明峰慢慢的走出大门。万唬Ь憔玻艋夯旱拇拥仄较哂砍鑫奘鸸狻
他们的屋子向西,所以太阳从屋后升起,他望著日出的美景,又转眼向著点点层层的春之泉。
然而,波涛汹涌,泉水翻腾。明峰脸孔乍白。
这段等待的时间内,尤尼肯只出现过两次。而他出现的时候,都只肯给他一个麒麟未死的答案,详情一概不提。而广大深幽的春之泉,只有尤尼肯现身才会有动静。
这次会是什麼答案?是成為怪物的麒麟,还是殞逝的尸骨?
他奔向泉畔,涨满无法忍受的痛苦。长久等待,无数交错失望与希望的漫长岁月。
「尤…」他张口呼唤,声音却哽在咽喉。
一匹苍青色、鬃髮飘扬在晨风中的「骏马」,踏浪飞驰。额上一对纠结如龙的角,纤细俊美更胜独角兽,张口低吟,嗡然的和薄雾的大气迴响。
「她」踏上岸边,几乎有三个人高,傲然的望著明峰。但那眼睛…那促狭的、懒洋洋又娇媚的眼神,一点点也没改变。
「…麒麟?」明峰低低的,终於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弯了嘴角,身形模糊雾化,又重新聚拢。他的师傅,那个嗜酒如命、爱好美食的永恆少女,出现在他面前,微微抬头的看著他。
「啊,你的头髮怎麼这麼长?」麒麟插著腰,「跟著肯特学喔?你没听过东施效顰吗?」
「…你这混蛋!」明峰涨红了脸,激动的抓著她的肩膀,「五年!你一去就是五年!见面只会问我头髮為什麼这麼长!?见面就只会笑我…你这混蛋!」他大叫,眼泪不断的滚下来。
「…你真的很爱哭欸。」
「你给我闭嘴!哇~」明峰乾脆嚎啕起来。
「…徒儿,你要抓著我哭,我没意见。但我的衣服忘在湖底了…」麒麟搔了搔脸颊。
「你有哪裡我没看过?」明峰恶狠狠的将洗得发白的衬衫脱下来,摔在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