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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伟说是未见,只要亲往查看,以为汉人终帮汉人,何况文叔又与恶徒一党,双方见面,决无幸理,便极力劝阻,吕伟又不肯听。尚幸灵姑看出他词色有异,料非无故,相助将吕伟劝回,心才稍放。后来灵姑背人盘间,牛子不惯作伪,据实说出。
灵姑本觉尤文叔是个无品无义的人,又听说和众恶人是同党,深知老父任侠好义,又极爱群,如知此事,非与文叔见面不可。此后文叔呼朋引类,妖人恶徒相率齐来,早晚是个后患。就这样还恐文叔自己回转,如何还去招惹?不过文叔为人贪鄙,洞中尚有他所携来的许多金沙、皮革、药材等值钱之物,既与恶徒同党,怀有二心,当初何苦非都取回不可?要是与恶徒素昧平生,初次相识,如为他计,尽可借口迷路,或遇甚事,次日回洞,不论明取暗运,将所存东西弄走,再私投恶徒合伙,岂不比较好些?何故这等走法?令人不解。自己还恐牛子话留不住,说走了嘴,哪肯再放老父前去。
灵姑当时嘱咐完了牛子,回到田场,见王渊引逗着灵奴,竟跟在身后,暗忖:“昨日灵奴事前飞走,直到归途才见飞回,好似曾往恶徒林中窥伺。”欲命它前往一探,偏值大雪将降;如等雪后放晴,又恐妖人回林,遭了毒手,好生委决不下。灵姑只顾疼惜灵鸟,不愿使它冲寒冒雪,却伏下一场隐忧。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老少诸人见天降雪沙、转眼将要下大,时也不早,好在事已办完,只剩未一批应带去的东西,为数不多,略一归拢,便即起身回洞。走到路上,雪便飞起片来,四外暗云低压,山原林木都被雾气沉沉笼罩,看不见一点影子。再走几步,雪势越盛,微风不起,雪片又大,参差疏密,到眼分明,悄没声地落到地上,比起有风之雪,倍觉雄快,晃眼之间,地皮便蒙上一层白。众人赶到崖前转角之处,共只刻许时候,雪厚已有二寸,到处都成了玉砌银装。山中地暖,虽交冬令,绿叶未调,繁花在树,只树梢和四围旁枝薄薄蒙上一层雪,余者仍是花萼相交,含芳竞艳,迷离缤纷,耀眼生颖。间有小枝柔干不禁雪的重压,跟着往下一沉,积雪自坠,一声细响,颤然振起,重又做雪抖秀,露出枝头花朵。鸟都藏在密叶丛中,酷寒将至,似未知觉,虽只尺寸之地,犹自在里面穿梭跳跃,不肯安静。崖侧广溪中寒流呜咽,带雪而飞,水声汤汤,更显雄奇。对崖草原茫茫一白,稍近一点的奇石怪峰,凭众人练就的目力,也只略辨出数十百座白影子,巨灵也似,静荡荡巍然位列于银海之中。
灵姑见了这等风景,不禁停了脚步,呆望起来。正望着一株新近缀满繁花,山民唤作山儿的大树发呆,王渊忽从前面跑来,高喊:“姊姊,你在这里发呆作甚?我们洞前的景致好得多呢。那些梅花,就这大半天的工夫,都快开了。伯父叫我喊你回去,把昨天吃剩下的鹿肉、骡肉帮着片好,取出罗银送的花儿酒,要赏雪取乐,还不快走。”灵姑笑应着要走,王渊又道:“姊姊莫忙。我们玉灵崖景致太好了,你这样走去,先看完了再吃,还不大妙。我想平日就你一人出力最多,今天让我来服侍你。姊姊先把两眼闭上,不要看,我牵着你走。先到洞里头陪伯父、爹娘说笑,我还有个好主意没对大家说。
等我和牛子铺排好,再请你出来,管保你夸好,有趣得很。”灵姑笑道:“我不信,你又闹什么鬼?”
王渊见灵姑不信,便拦在前头作揖打躬,直叫:“好姊姊,我从不会说谎,好歹依我这一回吧。”灵姑被他闹得无法,只得笑道:“依便依你,做得不好,要受罚的。”
王渊喜道:“这个自然。”遂叫灵姑把眼闭上,随用手去牵。灵姑道:“哪个要牵?我自己会走。”说罢,果将双目闭上,绕过横崖,往玉灵崖洞中走去。王渊先见洞前靠崖一面石笋林立,竹树颇多,恐灵姑撞上,紧随身侧,只顾指说招呼。不料灵姑心细路熟,一点也没磕碰。王渊反因顾了别人,忘了自己,加以那雪越下越大,数尺以外便难辨物,一不留神,踹在树根上面,几乎绊倒了两次,引得灵姑吃吃直笑。王渊不好意思,行抵洞门,便唤了牛子一同跑去。
吕、王诸人已先回洞,正在安置田场上取回来的东西,见灵姑走来,笑问为甚耽搁。
灵姑一面抖身上的积雪,一面笑答:“我看崖前面雪景有趣,多立了一会。渊弟说爹爹喊我,要把花儿酒取出来烤鹿肉吃,大家赏雪,是么?”王妻笑道:“适才我们在说着玩,这么好大雪,原该弄些好饮食赏雪。偏生天晚,事情又多,我们虽不想封洞过冬,到底天气难定,外头场坝上还有好些东西,总是收拾起好,免得冻压坏了,明年做起来又费不少力气,忙都来不及,哪有这闲心?再说到处白花花,什么也看不见,真要赏雪,也等明早天晴雪住以后,还说今天事由他办。人手本来就少,又把牛子喊走,真调皮呢。”
吕伟接口道:“我们自来洞中,尚是头一次遇到这样大雪。连我们大人都觉高兴,何况娃儿家。好在收拾得差不多了,洞外又没有甚要紧之物,凡怕雪压的,牛子适才已收拾到旁边小洞里去了。忙这半天,大家都有点饿,乐得趁天将黑,热闹一会。这题目出得不差,由他去吧。”王妻笑道:“大哥哪里知道,渊儿妄想灵姑日后携带他成仙,着实巴结呢。只要他姊姊一说,便记在心里。这还不是灵姑前晚说天色发暗,要下场大雪,饮膺赏雪多么有趣这几句话引起头的么?自打昨日你们一走,他就在梅花林里走进走出,又拿了些竹竿、芦草,把他爹偷偷找去帮忙。只不让我进去,一到林外便磨缠着,把我挡了回来。直到你们快回洞时才住,手上还扎了两根刺,一身的泥土。我问他爹,说已答应了他,要到下雪才叫人知道,不肯明说。凑巧今早就天阴,喜得背人朝他爹乱跳。这时定和牛子躲在梅花林内,不知闹甚故事呢。”
灵姑见王守常含笑不语,想起今早欲往梅林看梅花开未,吃王渊拦住说:“伯父一个人在洞里坐着想心思,许又是要往后山找尤老头。”听后便赶回劝慰,没有入林,不久便往碧城庄。原来他在梅林里有了布置,想等雪降梅开,出人不意,一同作乐,博自己的喜欢。因而想起:“他小小年纪,志气却高,老恨不得异日随同学道。唯恐自己不肯携带,或是不为援引,日常相处,无一事不勉徇己意,体贴入微,用心可谓良苦。无如王叔父只此独子,爱若性命,必不舍他远离膝下。自己是否违亲学道,尚在未定之天,暂时怎有余力为他人打算?还有张远,也是向道心诚已极,此时深山侍父,不知病好也未?何时才能同聚?”想到这里,心中一乱,还没顾得答话,王渊已经顶着满身雪,头冒热气,喜跃跑来。
王渊进门先喊:“姊姊,我安排好了。爹、娘、伯父,快把酒带了去吧。吃的和刀叉,牛子已拿去了。”王妻忙赶过去,拉着他小手,一面为他抖雪,一面笑说道:“你看你,忙得这样儿。你的心事我已对姊姊说了,她和你亲骨肉一样,一旦成仙,一定传授你的。看你这双手都冻红了,还不烤一烤火再走。”王渊圆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俊目急问道:“娘把昨天我做的事也说了吗?”王妻笑道:“我又没到梅林去,哪个说了?”
王渊不信,拿眼直看。灵姑已猜料八九,成心逗他道:“渊弟,不用婶说,我有仙传会算,未卜先知。你那梅花林里,一定有个竹竿茅草盖的亭子,紧临着崖口一面,对不对?”王渊嗝着小嘴,咕哝道:“娘还说没说,姊姊怎么知道的?把我闷葫芦都给打破,这还有甚趣味?我知道爹一定没说,还是爹爱我多些。”灵姑抿嘴直笑。王妻慌说:
“娘真地没说,这是你姊姊哄你的。”
吕伟见两小儿女逗口,愈显天真可爱,笑道:“渊娃,灵姑诈你,你也信她?知道不知道,还不是一样?”王守常也笑道:“呆娃,你本心是为什么,只顾说这些闲话么?”王渊才觉出众人一个没说起走,又高兴道:“娘快些走吧,火早升起了。那里风景好得很,今天梅花也给我们凑趣,开了总有一大半。吕伯父,你老人家叫姊姊走呀,她还坐着不动,有多急人呢。”吕伟便叫灵姑取酒。王渊道:“娘取去吧,还拿佐料呢。
我和姊姊先走。”王妻笑应起身。
灵姑随了王渊走出洞外,见地上积雪已有四寸,雪势却小了好些。牛子正持竹帚走来要扫洞前积雪,灵姑忙拦道:“你真俗气,这好的雪,留还留不住,扫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