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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带清心珠去。”迟迟顿足:“你这是要做什么?当真不怕死么?”赵靖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方低声道:“我想,若我能不受月惑之惑,这世间便再也没有什么能扰乱我了。”迟迟吃惊已极,心中隐有敬畏之情升起,过了一会才道:“你在那潭中都看到什么了?”赵靖拿起火钳将炭盆中炭火拨旺,一边道:“不提也罢。若能在月惑潭边收敛心神,自此以后生死也只是等闲。”迟迟淡淡接口:“生死等闲,却不同于可将富贵功名视为浮云,对么?”赵靖一怔,抬眼于迟迟四目相接,一时无语,只听见炭盆中火炭噼里啪啦的声响。
过了许久,赵靖沉声道:“有些事情你并不明白。世俗之事你不找它它却会来缠你,不如索性彻底沉入世俗,方是快刀斩乱麻。”迟迟将手中一葫芦酒饮干,抹嘴笑道:“别用那些身不由己的借口敷衍于我。”赵靖墨黑的眼中如闪电划过,那跟迟迟饮酒之后大呼过瘾的神色一样,他仰头哈哈大笑:“的确不算身不由己。迟迟,你不知道贪恋红尘睥睨天下快意生死的滋味多么痛快,并不亚于你杯中酒,掌中剑,脚底风。”迟迟手中冰影绡丝一卷,又拉过一个葫芦来,又是一卷,将一个酒杯送到赵靖手中,替他斟满:“我用葫芦你用杯子,你可占了大便宜了。”赵靖莞尔,杯子与她葫芦一碰,手再一翻,一杯酒火辣辣的下肚,正有些头晕,听见迟迟清脆的声音极缓极稳的道:“你,是不是想要这天下?”赵靖悚然而惊,猛地睁眼与她对视,见她眸子清澈如秋潭,连流云的影子都没有一丝,酒意乍起,拍剑断然道:“没错。”
迟迟毫不诧异,把手中空了的葫芦一扔,再卷过一个来。赵靖正想劝她,却见她双颊如火,长眉入鬓,嘴角上挑,虽是病中,并不见缠绵柔弱之态,不知是酒的缘故,还是自己这两个字的缘故,激得她眼角眉梢尽是刚烈英飒。酒气蒸腾,炭火正旺,赵靖突觉腰畔异动,低沉有声。原来两人虽处陋室,方才言语之间已越过千重山万重水,世间百态在眼前迅疾而过,有大生之狂喜沸腾,有大死之寂灭虚空。心中气象万千,唤醒了疾剑灵性,慨然而啸。赵靖早有醉意,此刻大笑道:“它若不出鞘,今日我怕是不得安生。”说着挽剑而起,推门而出。
此刻雪又下得更大,如鹅毛般飘飘洒洒。院中积雪已经及膝,在他剑锋过处如潮水般被劈开。雪下得越大,剑光越盛,灼灼逼眼,不可直视。剑势如长河一泻千里,摧枯拉朽,所过之处群峰屏息注目,飞鸟仓惶入云。天际有雷声滚滚,脚下地动山摇。
歌声骤然而起,虽是少女清越之声,却慷慨沉郁。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疯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夜幕降临。家家户户欢声笑语,鞭炮声震耳欲聋,人间烟火之气盛到极处。赵靖手中疾剑划开月光雪光,冲云而上,龙吟声绵延不绝,许久,在迟迟以为它真的已经化龙而去之时,寒光一闪,(禁止)院中大石,只余剑柄嗡然而鸣,久久不停。
赵靖转头笑道:“好曲,好诗,与此剑意浑然天成。”停了停却又道:“然而迟迟你知道,我却不能事了拂衣,我也并非侠客。”他立于院中,有渊停岳峙之度,话语落地有声,却是他决不犹疑牢牢掌控的命运。
迟迟好像没有听见,披衣来到檐下,将最后一葫芦酒洒在地上,抬头嫣然一笑:“如此良辰美景,却当洒酒以祭逝者。”
赵靖定定的看着她,刚唤了一声迟迟就被她截断道:“我不能,也不会做另一个红若。”他也不去擦落在眉睫的雪,只朗声道:“我有把握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在你身上。我会一辈子守护你的周全。”
迟迟轻轻的笑了,摇着头凝视他:“你还是不明白,若要旁人给予的周全并不是我要的周全。咱们不要再说了。同你这样饮酒,我的确很开心。但是人这一生,最不能长久的便是开心。我现在开心一分,日后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的伤心就是十分。我累了,你且回去,多谢你陪我守年夜。”她转过身去,步履轻如雪花,木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
赵靖还想再说什么,却有一人匆匆奔到院外,低声道:“将军,有要事禀报。”
正文 饮雪暖(六,新)
更新时间:2009…12…14 14:54:55 本章字数:5879
(六)猜灯赵靖一路打马而回。方进到跨院中已有人迎了上来,正是也得了消息赶来的陆秉。
两人到得厅中,脱了大氅坐下,下人早奉上茶来。一碧衣少女款款上前,语声清脆玲珑,将事情一一秉明。待她备述完毕,陆秉怔了怔道:“这位殷太师果然不简单,广布党羽,竟连这荫桐城中也派出探子。”少女微微一笑,心想:“可是殷太师却没想到,荫桐城中岂有一人一事逃过将军耳目的?莫说是这荫桐城,便是这天下。。。。。”却听赵靖已然笑道:“如今殷华二贵妃皆有身孕,锦安城中不知如何热闹。不过殷太师如此费尽心机,只怕将来为他人做了嫁衣裳。”陆秉也笑道:“原来将军看好华太师的手段。”赵靖一笑:“若华贵妃诞下皇子,日后有能力护他平安,登上储君之位的,恐怕并非华太师,而是另一位华大人。”他顿了顿,却没有继续再解释,而是又问道,“圣旨可已经下了?”旁边侍立在侧的黑服男子立刻上前秉道:“方才已接到飞鸽传书,圣上亲封李凭李大人为新任金州刺史。” 赵靖一边颔首一边思忖:“李凭的性子还须磨练,陆先生为人沉稳,王爷决定将他留在这里最好不过。只要秦必不闹出大事,金州之事李陆二人足可托付。”于是转头看向陆秉:“你与李大人也算旧识。待他到了金州,少不得你辅佐在侧。”陆秉肃容称是。
待陆秉离开,赵靖问道:“那几个探子可知我在此地?”蓝田一笑:“若他们知晓,只怕早活不到现在。”赵靖含笑点头:“那阿田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蓝田早有答案,不慌不忙的道:“若将他们杀了,反而惊动殷太师,将来也保不定有张三李四再潜入荫桐。不如收归己用,从今儿以后殷太师得到的消息,都是咱们肯让他知道的消息。”赵靖极为满意:“你有几分把握?”蓝田毫不迟疑:“十分。”赵靖见她神色有异,心下了然,轻声道:“你下去罢。”瞧着她的背影,喃喃道:“不错,天底下又有几个象王复那样决不可夺其志的人?”
过了几日到元宵,赵靖命人备了一乘马车,自己扮做一农夫模样,赶着马车去接迟迟进城。迟迟那日说话绝决,原已下定决心不于此人过从甚密,可是见他神情恳切,一路赶来靴子上全是泥泞,站在雪水之中混不在意,心中没来由一阵难过,终于仍是上了车去。
进得城中,赵靖找地方停下马车,掀开厚毡子对迟迟道:“下来罢。”迟迟探出头去,见他居然不知从那里弄了辆木制轮椅,不由哎呀一声,对自己道:“你也有今日。”却乖乖爬上轮椅,赵靖又替她盖了层毯子在膝盖上,亲自替她推着轮椅。
两人起先无话。待转了两个弯,见前方街市灯火通明,火树银花,两人都是惊讶,对视一眼。迟迟先笑了起来:“想不到荫桐城元宵节竟这般热闹,看阵势不输于锦安。”赵靖但笑不语,心中倒也自得:荫桐能有如此光景,也不负他千里迢迢匿名而来,劳心劳力了。
轮椅行走毕竟不便,人潮中穿梭行动极为缓慢。迟迟坐得矮,倒有大部分光景只看得到人头。然而一路缓缓行来,偶尔与身后那人有片言只语的交谈,竟也十分心安。她仰头而望,明月当空,清辉万里,刹那间涌起不知身处何处似是天上人间之感。赵靖推着轮椅,只能依稀瞧见她的漆黑眉睫,心中也是一般想法:原来所谓天荒地老,便是这一瞬之念。
前方街角处极热闹,围了不知道多少人在那里指指点点。站在外面的人大多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朝里面尽力张望。赵靖不知说了多少个劳驾,遭了多少白眼,才奋力将迟迟推进去。却是猜灯谜。赵靖笑着摇头:“这个我可一点不会。”迟迟一笑:“那样多奖品,你想要什么?”赵靖看看了台上,故意沉吟片刻:“我瞧那走马观花灯最是气派。”迟迟拍了拍手,豪气干云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