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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要高,至于高多少,他俩也说不清,只是彼此对了个眼色,看印信没错,就放三人入城。
上马的时候,马儿因着火光太明而挪动了步子。那两个老兵刚好看见斗篷帽子阴影下最后那人被照亮的嘴唇和下巴,两人都是一呆,同时屏住呼吸。
三匹马入了城,早就宵禁了,九衢寂然。当先那匹马却骤然收住了脚步,却是阴影里有驾马车施施然出来,坐在马车里的人笑嘻嘻的掀开帘子:“你回来啦?”
最后那人打马上前,掀下帽子,握着缰绳,省视着对方。另两人早跳下马来行礼:“小侯爷。”车里坐的正是薛真。薛真微微颔首,却只看着马背上的少年:“我听说了定风寺的事情,就料想你今晚该到了。”
华煅清冷的声音响起:“你该早点通知我的。”薛真叹气,也不辩解,却问:“你怎么知道的?”华煅耐着性子道:“有人告知我,他居然听信隐龙仙的鬼话要用一切手段找人,我便即刻启程了。”薛真点头,当然知道华樱为后之后,宫内定有华煅心腹。
华煅抬起如寒星般的双眼直视他:“我跟你做个交易如何?”薛真一愣,哈的笑出声:“难为你心急火燎的为一个女子就跑回锦安,这下倒冷静了?”华煅微微一笑,眼神凛冽,用根本不容对方辩驳的语气道:“我帮你做成你想做的事情,你帮我控制一下局势就是了。”
薛真叹了口气,月光下华煅秀朗如月,温文尔雅,谁想得到正是眼前这个人擅自带了十多名兵士,强行闯入皇家寺院定风寺,逼得定风寺主持差点自尽,逼得圣僧无悟提前出关。
华煅等了片刻,见他沉吟,不耐的一扯缰绳,打马驰过马车,一眼都没有看他。薛真注视他的背影,脸上露出奇怪而复杂的神情,喃喃道:“闹这么大,还真是出乎意料啊。”
华煅一路狂奔,心中焦虑如焚。只在经过卫门时不由自主的停下了马。
锦安城中曾经哀声震天,如人间炼狱不忍卒睹,不知多少普通百姓亦受牵连,此刻终于一片漆黑寂静。
传言早就如野火一般烧开来。那个惊心动魄的时刻,盗中之王当着无数百姓的面从容自首,验明正身后抱着棺木,立于火中自尽。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止,连千名禁军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做完一切,浑然忘记了唯逍要活捉盗王的圣旨。
据说火光在最后那个刹那砰的爆起,惊得众人不住后退。没有象寻常尸骨被火化之后焦黑的场景,他的骨灰乍然就变得洁白,被大风卷起,如细雪一般洒遍了锦安,从尽枫河到明央宫。
布衣之怒,纵只流血五步,也足以万世传诵。
唯逍终不敢失信于天下,所有人当日释放。被释之人俱着缟素。那年锦安争秋,为盗王大祭。
华煅默哀片刻,又策马狂奔。他来到尽枫河畔,让带刀楚容不要跟上,找到他自己亲眼在观影琉璃珠所见的树林,按照骆何的脚步来回走动了几圈,很低的声音响起,地上露出一个大洞,他顺着台阶走了下去,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
他掏出火折点亮,脚步声回荡在通道之中,更显得四周格外寂静。转了几个弯就走入一间屋子,屋里食物清水一应俱全,骆何走的时候分明已经布置好了一切。他瞧得再清楚一些,心就猛地一沉,忙奔了过去。
迟迟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他伸手过去,她却猛地睁开了眼睛,带着无限欣喜激动,看清是他,乌黑的眼眸顿时又黯淡了下去,嘴角微微一牵:“啊。”不知怎地,华煅觉得自己的到来有些残忍,还是柔声问:“迟迟,你在做什么?”
“我在运功疗伤。”她道,“我答应了我爹,要养好伤,出去找他。”
她的语气和神情平静得吓人。华煅道:“我带你出去,好不好?”迟迟睁大眼睛看着他,华煅把火折往自己脸边移近:“迟迟,是我,你不认得我了么?”
迟迟看了他好久,象是在从出生第一天的记忆开始搜索。她的目光里渐渐有了别的情绪,好像一个溺水的人突然看见一根浮木,她颤抖的伸手想去拉他的袖子,却全身一软,晕厥了过去。
他一把将她抱起,往外走去。
华煅将迟迟安置在别院中,请了大夫,听说她虽然伤重,却并无性命之忧方放下了心来。他坐在池边水榭,月亮已经沉了下去,池塘里荷花也已经凋谢,荷叶也显出颓败之态。
适才他在马上抱住她的时候,第一次觉得活泼的少女黯淡得宛如月亮的影子,随时要弃他而去,去向某个黑暗幽静的地方。
久违的疲倦又袭来。他感到极度的无能为力,因为就算他将世间一切都给她,也无法安慰她破碎的心。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早已经凉透了,而且因为太酽所以奇苦。他合上眼,十指交握,内心煎沸,却强迫自己静下心。
“总有个周全的法子吧。”他喃喃自语。临走的时候仓促,但也已将陈封调至菂州臻州边境,密令雷珲节制,至于最后兵权落到何处,此刻也无心力再做筹谋。锦安城里从朴陆瑞等人也已联络。只是先前短暂交谈,薛真态度模棱两可,确是最大变数。
夜深露重,寒意袭来。他睁眼,低头微笑,若最终难逃一劫,总能护着迟迟单独离开,若是共死自己也了无遗憾。想到一生苦长终有结局,竟然如释重负。
脚步声响起。他抬头看见楚容正向自己奔来,神色焦灼且杀气腾腾,袖管被鼓起,可以看见掌刀上隐约闪动的青气。他的心蓦然一沉,突然想到此刻自己不在迟迟身边,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后悔。
这念头只一闪而过,他的面容依旧沉着安闲。眼前刀光骤起,浏 览 器上输入w…α…р.①~⑥~κ.с'Ν看最新内容-”眩目的金色流光有如炽焰扑来,身体能感到如针刺一般的疼痛,随即越来越强烈。
“居然是这样。”他从容微笑。就听见叮的一声,掌刀在他身前截住了流火刀。楚容将他一把推开,挡在他身前,双掌扫出,逼得带刀不住后退。
华煅屏息注视两人交手,这才发觉楚容比自己想象的武功还要高。当日侯府比武,楚容还是留了一手。而带刀却功夫大打折扣,神情渐渐悲苦。
眼见得楚容一掌斜劈而下,流火刀回救不及,华煅厉声喝道:“住手!”楚容一愣停手,带刀已经砰的一声跪下,沉声道:“公子,带刀罪该万死。”说罢流火刀一引,往颈边抹去。楚容早防着他畏罪自尽,伸手去隔,震偏了流火刀,刀锋堪堪划过带刀下颌,拉出一条伤口。
带刀浑然未觉,随着流火刀落地,他重重的叩首下去。华煅凝视他,觉得极端荒谬,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久久方停。他一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凝固的笑容渐渐转为惊讶沉痛:“为什么?”
“你自己应该知道。”有人从院外走进,接口道。
更多的脚步声急促的从四面八方传来。楚容一惊,警惕的立在华煅身边。华煅抬头,对明晃晃的火把和刀光视若无睹,只看着说话那人,轻轻的笑了笑,叫道:“爹。”
华庭雩全身一僵,神色愈发肃穆。负手站定看着华煅道:“患立,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这么一个字?”
华煅垂眼默然,火光在他脸上摇晃不定,叫人瞧不清他嘴角那抹笑容是嘲讽还是疲惫。
“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他平静的答道。
“那么,你以为,你手握重兵就可以僭越犯上了?你以为,你有为将之才就能谋逆了?你以为,你心腹爪牙已拢就可以有废立之心了?”华庭雩冷笑,字字千斤,砸在华煅胸口。
“你到底要争什么?你好好瞧清楚你是谁。胡姜定世良臣,嘿嘿,你无其才也无其德,还起了不该有的心思,真真罪不容诛。”
院中一片安静。
华煅终于抬起头看着华庭雩:“爹的意思我明白,你想我本本分分的做好臣子。那么爹你有没有哪怕一刻明白过我的心思呢?”
华庭雩一愣。华煅指着身后的屋子:“那里面,是我钟情的女子。皇帝为了娶她,不惜逼死了她爹。我为什么还要本分?金州反了,王复死了,雷钦孙统降了。我又为什么要本分?当今昏昧失德,我为什么还要本分?”见华庭雩脸色铁青,华煅笑起来,“爹,你真忠于胡姜皇朝,为什么又要对一个篡位之人死心塌地?爹你看似通透,其实糊涂。”
父子二人目光交接,看见彼此眼中固执的自己。
华庭雩冷冷道:“无论如何,华家决不能出你这样一个谋逆之人。你要成事,锦安势必血流漂杵。后方不稳,前方何以迎敌?”
华煅愣了愣,又笑道:“我管不了那么多。”
华庭雩没有说话,长叹一声,后退一步。众护卫持刀而上,楚容一声冷笑,挺身上前,却被华煅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