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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孙统军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穿一身有别于悠军的轻铠加红色战袍,占尽优势,给予悠军雪上加霜的沉重打击。
赵靖手上一柄疾剑舞得入神入化,龙吟声清越,寒光闪过,无人幸免。然而战马惊惶,败退的悠军不断冲来,再无回天之力。
一路拼杀,雨水沿着头盔刷刷冲下,模糊了视线。原本想好的撤退路线再无用处,胡姜军不知在何处埋伏,在大雨配合下,向悠军布下了天罗地网。
遥遥听到一声极为熟悉的嘶吼,赵靖猛地勒马回头,见雨幕当中帅旗轰然倒下,哪里还有承平的身影?刹那间,所有血液都涌向头顶,他蓦的打马冲回去,却被一波一波的败军阻挡,还有胡姜军不断涌来,气势汹汹的扑上前截住他的去路。
旁边冷延追来,死命探身去拉他的鞍辔:“将军,快走吧。”赵靖一凛,雨水冰凉刺骨,他重重的闭了一下眼,掉转马头。然而没走几步,冷延坐骑马腿就被追上来的胡姜兵士斩断。在他落地瞬间,赵靖暴喝一声,一手扯着他的胳膊将他拉起,一手疾剑劈下,冷延身后几人鲜血喷得老高。座下马儿如何受得了这下猛力,脚下一软,跪倒在泥泞中。赵靖手不由一松,冷延砸到泥水中,拼着最后的气力用刀背在赵靖马股上一砍,马儿吃痛,立刻跳将起来,带着赵靖往前狂冲而去。
暴雨中,赵靖心头一片空空荡荡,颠簸的马背上他不断茫然的回头,只见那片火海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视野。
那是赵靖一生中最狼狈屈辱的两日。他不得不率残部往东南绕行。大雨一直未停。
黎明时分他们找到一个已无人烟的破败村落。赵靖手下几个级别略高的将领搜索了一圈,找到了些柴草和面,用大锅煮了几锅面糊分给众人。
雨声密集敲在茅舍顶,如烽烟火光中的战鼓。赵靖慢慢走出屋子,房檐下士兵们神色茫然目光呆滞的坐卧着,身上俱是血泥,没有人说一句话。
赵靖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扫过他们,好像并没有意识到浏 览 器上输入w…α…р.①~⑥~κ.с'Ν看最新内容-”,十万兵马最后只剩几百人还跟在他身边。
一名将领看得难过,不由趋向前来低声道:“将军,歇息一会吧。”赵靖充耳不闻,站在门口注视着滂沱大雨,整个人好像成了泥塑。过了许久,才声音极哑的道:“修整三个时辰,我们去陇城。”
那名将领大惊:“如何还能回到陇城?官军还在城下。”赵靖面无表情的转头:“这样大的雨,华煅怎么会还攻城?”那将领打了个哆嗦,没有再说话。
三月初十下午,赵靖回到陇城,却不见承福来接。原来等待他的是一个更坏的消息:罕见的大雨不停,砚江泛滥,西城已经被冲毁。
当日陇城建造之时就曾考虑过砚江的问题,所以粮仓等重要建筑大部分都在较高的东城。只是水势渐高,眼见东城也将不保。承福已经在江堤上坚守了一天一夜。
赵靖二话不说,直接上了砚江江堤。堤旁大树被冲得尽数倒下,露出触目惊心的树根。堤上已经豁开了大大一个口子,又被堵上。河工民夫在后方扎捆运送埽捆,悠军不断的将之堵在豁口上,必要是以绳索拉住人下去固定埽捆。
雨势实在太大,若来不及扎埽捆,便用石块投下。不断有被吊下去固定埽捆石块的兵士被江水卷走,便有更多的悠军奋勇补上。
晨昏已经没有了界限,转瞬就陷入了夜色。
漆黑的夜里风声和雨声吞没了整个世界。堤上众人不眠不休,生死搏斗,不亚于战场上激烈凶险。
翌日清晨,有兵士送水和食物来。承福停下手,走到赵靖身边大声道:“将军,先吃饭吧。”赵靖漠然。承福早觉得不妥,此刻心下大急,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将军,身体要紧。”赵靖铁青着脸将他一把挥开,承福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勉强站稳身形,看见赵靖眼中凛冽杀意,吓了一跳,又急又痛,一时说不出话。
此时有人奔上堤来,却是一个少女,浑身被浇得精湿,背后却背了把伞。
有兵士机警想要阻拦,少女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将手上的牌子伸到他面前,他看清是赵靖的腰牌,便往后一退。
少女走到赵靖身边,径自递过一个被油纸包着的馒头。赵靖看也不看,大喝一声:“滚!”少女毫不退缩,直直的看着赵靖,赵靖蓦地转身,隔着雨帘触到迟迟温柔的眼神,楞在那里。过了半晌,伸手接过馒头。迟迟撑开伞,站在他身边。
外面天地只剩白茫茫一片,他在她的伞下一口一口咽着食物。
伞并不能挡住这样大的雨。雨水不断的卷进来。她打了个寒战,很快他的手伸过来紧紧握住她的,她却发现他的手更加冰凉,忍不住用力反握。
肌肤接触时的真实感提醒了他某种记忆。在猝不及防的疼痛袭击过来前,他果断的把最后一口馒头塞到嘴里,转头说了句:“你到堤下等我。”就大踏步的离开伞下。
她默默看着他伟岸的背影在风雨里模糊起来。突然将手上的伞一扔,跳过去在他身后的士兵队伍里占据了一个位置,接过递来的石头。
大雨在一天以后停了。天放晴得那样突然,若不是水位还那么高,水势还那么急,堤上众人已经被泥裹得不辨眉眼,面对那样万里无云的晴空,真会以为是做了一场梦。
承福松了一口气,上前要对赵靖说话,却发现大雨里喊话过后嗓子已经全哑了,一开口吓了自己一跳。他粗嘎着声音道:“将军赶快回去歇息吧。”赵靖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落在一个娇小的身影上。那女子全身是泥,看不出媸妍,只有一双眼眸波光流转。她缓缓走上前来,赵靖握了她的手。众人默默退开,看着两人并肩走下大堤。
却在此时,长街那头传来马蹄声。赵靖猛地收住脚步,定定的看过去,看清来人面貌,心头大喜,向前紧走了两步。
冷延一步一步的牵着马走近。陇城将士不约而同站得笔直,神色庄重而充满敬意的注视眼前这个战袍已被鲜血和泥土染成红褐色的年轻将领。
冷延的脚步极缓,那匹战马也垂着头,似每踏一步都极艰难。
马背上驮了一个人。
赵靖屏住呼吸,站在那里竟迈不开步去。
承福抢上前去。甚至不顾自己把冷延撞到了一边,跌跌撞撞的扑到战马旁,将那人抱了下来。
那人身躯实在太沉,承福脚下一软,抱着他跪了下去,膝盖被撞得血肉模糊,却浑然不觉,生怕再伤了那人一分一毫,将他紧紧的搂在怀里。
承福低下头,看着那人睁得滚圆的眼睛,喉咙里不由自主的发出一种嘶哑的声音。他想替那人合上眼,怎奈手臂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赵靖无意识的松开迟迟,走过去弯腰伸手,想要替承福完成他的动作,手却在中途停顿。
那人身上被砸得稀烂的护心镜后隐隐露出翠色。
赵靖颤抖的手小心翼翼的揭开那护心镜。
两枚长长的,色彩斑斓的野鸭尾羽落在掌心。
冷延站在一旁看着,此时突然微微一笑,平静和缓的道:“我终于,把大哥的遗体带回来了。”
话音刚落,身子便往后一仰,想靠在马上。怎奈那马儿早已灯枯油尽,轰的垮了身子翻倒在地。冷延的身躯正好砸在马腹上,再也没有了动静。
赵靖猛地仰头,想要呼喊,却喊不出一个字,明晃晃的青天就在头顶,一合眼,热泪长流,再也支撑不住,跪了下来,手上还死死攥着那两枚尾羽。
他身后悠军整整齐齐的轰然跪下,痛哭声震天而起。
正文 踏烽险(六)
更新时间:2009…12…14 15:07:11 本章字数:5539
(六)浮生
赵靖决不肯假手他人,亲自为承平冷延换上崭新的战袍。三日之后,为二人下葬。
悠王早写信来,只字不提赵靖之过,反全是劝慰。
而香扇坡大败时失散的悠军也陆续在大雨后回到陇城,承福点了点数,约摸有四万人马,加上陇城原本守军两万,总共六万人驻扎陇城。悠王本要派秦离带兵增援,攻下清州城,被赵靖一封言辞恳切的信劝住了。
葬礼那日清晨,赵靖特允所有将士,哪怕是伙夫,都到灵前祭拜。灵帐四周一片安静,众人有序的排成长队,依次入内。承福于灵前大声诵读悠王亲笔写来的吊唁之辞,伤心处几次哽咽。闻者无不落泪。只有赵靖始终面无表情,维持着缄默。
傍晚时分,赵靖命陇城所有将士到立剑台下等待阅军。低沉缓慢的鼓声中,众将士着盔甲,握兵器,整整齐齐的立在台下。
赵靖登上立剑台,鼓声停止。他的目光从离自己最近的兵士那沉痛肃穆的脸往后推移,一排排挺直如苇的悠军,战盔在夕阳下闪动着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