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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皱眉：“骗你个又土又穷的大肚子，有意思么？”
我扑哧一声笑了，却似乎岔了气，又是一阵咳。
半晌才虚弱地说：“哎，我送你一个玉镯子吧，祖传的。等我哪天有钱还你了，再拿回来。”
我从包里掏出奶奶给我的那个镯子，递给他。
他苦笑，空出一只手接过来，粗略地看了看，“嗯”一声，便把镯子塞到座位旁边的小包。
腹部的疼痛越来越明显，我皱眉紧紧靠着后座。
他担心地看看我：“马上到了……哎你真是越忙越添乱，怎么就是今天？”
我无可奈何地笑：“孩子也跟着凑热闹，算时间还差一星期多呢……”
他摇摇头苦笑：“算了，一起解决更省事。”
我不好意思地说：“我实在想不出什么人，在A城，除了阿云阿芳还有之前那个邻居大娘，也就认识你了。”
他将车缓缓停在一个小小的医院前，回头看我：“我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人，你稍微等一下。”
我点点头，又靠着后座闭上眼睛。
只觉得身体昏昏沉沉，如有万钧，像是要坠入无尽深渊，一直一直，向下坠着。
头很热，像是之前的焦虑全都在这一刻的松懈后释放出来。意识也渐渐模糊不清，一切都像是被什么覆盖了，让人看不清晰。
这车……这窗子……现在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恍惚中又看到那抹熟悉的笑，若有似无在眼前飘荡。清新的芳草味道淡淡传来，那么饱满甜香，仿若布满头顶的青色天空的阳光。
一束逆光笼住了一切，我不由地眯上双眼。
再睁开，一切竟烟消云散。
我又做梦了吧？
“……嗯，对，你派人吧……嗯，两个够了……小王和小陈值班？唔，叫小何来！对！行……”
只听到一个声音一直不断地说着，语气焦急。
“现在昏过去了，快，尽快！”
不一会便有人开了车门，然后我被慢慢地抬下去，之后便是滑轮摩擦地面的轻微的“吱吱”声，只能感觉我被快速地推向某个未知的地方。
微微睁眼，便看到了那张焦急的略微熟悉的脸。
他见我睁开眼，欣慰笑笑：“别怕，正往手术室那走。”
我勉强一笑：“要是不行了……就保住孩子……”
忽然一口气接不上，我停了一下，继续说：“他叫，安安，我希望他，能平安长大。”
他安慰地笑笑：“放心，我找小何来了，以前我们一个部队的，她手里从没有出过事，你和孩子都会好的！”
我点点头，虚弱一笑：“你快回去忙吧……还有……这次……谢谢你……”
他笑着摇摇头：“别说话了，我在外面等你。”
忽然他停下来，我被一阵风推进了手术室里。
隐约听到忙乱的人声和脚步声。
“羊水破了……”
“好像是刚剧烈运动，碰到了。”
“小何，你看？”
“于连送来那个？纱布！再来两个护士，人不够！……止血！……心率不正常了？快，输液！……小陈，把大灯关一盏，太亮……”
只觉四周渐渐暗下来，意识仿佛渐渐游离出身体，在半空中静静盘旋。
仿佛又走到了那个宁静的午后，身边的男孩眉眼清俊一如从前。他的手那般温暖，静静地牵着我走过那道空旷的长廊，只听到我们的脚步声静静回荡。
“末末……”
“嗯？”
“如果有下辈子，我还要早早遇到你，比别人都早。”
“嗯，为什么？”
“不知道，我好怕如果我晚些出现，你就爱上别人。”
“傻瓜，我会等你出现啊。”
“会吗？”
“会啊。”
“会一直一直等下去吗？”
“当然啦！”
“末末……”他的手指温柔抚过我的发梢，“答应我，我们永远这么相爱好不好？”
“傻瓜，当然好……”
“秦川……”我模糊地喊了一声，忽地又晕了过去。
；
十一 安安
一道淡金色的阳光照在眼皮上，唤醒着沉睡的知觉。
我努力睁开眼，只觉得微微眩晕，依稀辨得出头顶一片白色。
我究竟是死了，还是还活着？
心里顿时泛着一丝苦意，若是死了，倒是比活下去更好。可是安安，我的孩子该怎么办？
只觉得口舌正被一丝丝浸润，嘴唇似乎是干裂了，一阵疼痛，我不禁皱眉“唔”了一声。
“醒了？”隐约听到一个略微陌生的声音。
我终于睁开眼，是一双清澈如湖水的眼睛，微笑起来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是一个女医生正用蘸水的毛巾轻轻擦拭我的嘴唇。
看来我还活着。
“这是哪……”
“医院哪……”女医生看着我微微一笑，又回身：“小张，去看看孩子洗干净没，抱回来吧，这个妈妈醒了。”
安安……我心下一暖，轻轻地笑了。
女医生俯身看我：“这么小就当妈妈了呀，呵呵！你可真棒，整个医院都要被你感动了！先是羊水破了，孩子又错位了，头先出来的，我们都以为你挺不住了呢，结果你还是自己把孩子生下来了。”
“孩子……”我只觉得很虚弱，明明很急切想问问情况，却只能断断续续说出不完整的字。
“是个男孩！”
我心下只觉得松了口气。还好，他是个男孩！
否则接下来的苦日子，我真不忍心带他一起走过去！
“呵呵，你这小小年纪还挺重男轻女的呢！”女医生冲我一笑，“叫我小何吧！”
我也努力一笑：“谢谢……”
小何轻笑着摇头：“行医救人是我的本分，谢什么，不要说话，好好休息吧！”
忽地“吱呀”一声，似乎是门开了。小何转头一看，再笑着看我：“有人来看你了。你对花粉不过敏吧？”
我摇摇头，只看见那个依稀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将一大束花插到我床柜上的花架里，俯身望着我一脸微笑：“小妈妈，早上好啊！我几乎一夜没合眼，听说可是你睡了整整好几个小时啊！”
望着他浓重的黑眼圈和眼里的红血丝，我歉意极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这时有一个人走了进来，应该是安安来了！
我只觉得喜悦满怀，努力想要扭头去看，他却按住我：“别乱动，我把孩子抱过来。”
说着便起身把孩子接了过来。
眼神刚触到那黄色的包被，我忽然惊叫：“别！我还是等下……”
小何了然地笑笑：“新妈妈都这样！行，孩子也抱来了，不妨碍你们一家了。”
嘎？我们……一家？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似笑非笑看着我，等小何走了才说：“这是我们部队医院，我现在虽然调走了，也算是个老人儿，家属来这医院是几乎免费的，要是你说这孩子不是我的，光住院可要花好多钱。”
我略一沉默，知道他说的并不是真的，也是淡淡一笑：“谢谢你，救了我们娘俩。”
“怎么样，要不要看看孩子？”
我笑：“好了，我准备好了。”
他逗弄着孩子，把那个小小的包被慢慢地放到我的床上：“长得很像你呢！”
我深吸一口气，睁大眼睛看着那个黄色包被中的小东西，只觉得看到一朵初开的小花，那么娇嫩，那么鲜活。对于他来说，一切都是崭新的。真好！
安安，我的安安！
孩子还在睡着，我手指轻轻地碰触着他柔软的小脸，努力不去想，去依稀还是看到了秦川小时候的模样。
川，我们有孩子了，你知道吗？
川……
你在哪？
不知不觉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轻轻给我擦了眼泪，那手指硬实而温暖：“季末，你有什么打算？”
“说实话，不知道。”我咧嘴一笑。
“嗯？”他轻抬眉毛，笑了，“部队那边还有一些空房子，我就到那帮你找个暂时住的地方吧。”
我摇摇头：“不能再麻烦你了，等出院了，我就找份工作安顿下来。”
他苦笑：“你这个人就是太独立了，生孩子的事自己担着，生活的事也非得要自己担着。”
我歉意地笑笑：“对不起，不过我真的怕了，现在我不敢相信任何人。”
他轻叹一声：“好，你要去哪我也不拦着。海天的案子没破，我暂时还不能轻易露面，要是有了困难就来找小何，她会帮你。”
“嗯，好。”我微笑看着孩子熟睡的样子，小眉毛微微地皱了又松开。
他看了一会孩子，然后把一张信用卡放在我包里：“这是一万块钱，多了我也暂时没有，呵呵！你先用着，过度一下吧！”
我刚要拒绝，他忽然狡猾一笑：“我可没说给你，等你有钱了再还我，别忘了，你的祖传镯子还在我这。”
我点点头，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
他低头看看表：“又到上班时间了，我得回海天了。你先在医院安心养着，等身体好起来再走，”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苦笑一下，“放心，没人拦你。”
他俯身摸摸安安柔软的头发，腔调古怪地说：“小家伙，晚上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