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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秦紫提及当年旧事,顾嘉树就局促中又添了尴尬,只好松了捂杯子的手,任秦紫倒满了酒。
两人边吃边聊,大多是秦紫在说,顾嘉树间或哦一声,或是笑,不太怎么说话。秦紫先是说了些陈年旧事,突然不说了,有点伤感地盯着顾嘉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嫁给陆丰吗?”
顾嘉树一愣,感觉出这是个隐藏了很多线头的话题,便不想由着秦紫揭开,就哈哈干笑了两声说:“结婚这事,除了因为相爱,还能因为什么。”
秦紫的表情就黯然了起来,“不是所有婚姻都是爱情的殿堂。”
听她这么一说,顾嘉树就更不想往这话题上扯了,唯恐扯出尴尬来,忙举起酒杯晃了晃,“老同学,探讨感情不是男人的长项,来,喝酒喝酒。”
见顾嘉树不接这茬,秦紫只好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瘪了瘪漂亮的嘴巴,直击话题中心,“我嫁给他,是因为赌气。”
“跟谁赌气?”说完这句话,顾嘉树就后悔了,可已收不回了。
“跟你!”秦紫是个聪明人,知道再深情款款地伤感下去会吓跑顾嘉树,说完前面的话,接着就嘻嘻哈哈地说,“吓着了吧?我没秋后算账的意思,婚姻这事,谁跟谁都是缘分注定,来,喝酒吧。”
秦紫一仰头,把杯里的酒干了,擎着空了的杯底,直直地看着顾嘉树。
顾嘉树尴尬地笑了一下,也把酒干了,觉得再坐下去,只会更尴尬,就故意抬起手腕看表。
“怎么,要逃?”秦紫乜斜着他,眼里流露出娇嗔的意味。
顾嘉树就只剩了被动,仿佛自己的小算盘还没来得及冒头呢,就被识破了,显得自己既蠢又不老实,索性放弃了所有的抵抗,笑着说:“我逃什么逃?有什么好逃的?”
“就是嘛,你要是真走了,显得我多像不识趣,非要拿自己这张桃花热脸贴你的冷……那个……哈哈。”秦紫笑得花枝乱颤,笑着笑着,眼睛就晶莹了起来,顾嘉树就更是不敢对视她的眼睛了,只想快点逃开。
秦紫感觉出了顾嘉树的情绪,抽张面纸沾了沾眼睛道:“都笑出我眼泪来了。”
顾嘉树知道秦紫的泪不是笑出来的,内心突然一阵酸软,也感觉出当年的拒绝让秦紫受伤不浅,遂低低而歉意地叫了声:“秦紫……”
除了霍小栗,他从未如此柔声地叫过任何女人,秦紫都让他给叫愣了,她愣愣地看着顾嘉树,突然,她看到了顾嘉树鬓角的白发,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绕过桌子,绕到顾嘉树身边。
说真的,秦紫往这边绕时,顾嘉树吓坏了,以为秦紫要有什么亲昵的举止,正琢磨着怎么推开她又不伤她的自尊呢,就听秦紫有些感慨地说:“真是岁月匆匆啊,顾嘉树,你有白头发了。”说着,就小心翼翼地捏住了其中一根,拔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顾嘉树松了口气,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白就让它白吧,秦紫,快去坐,别管它。”
秦紫却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不成,我看不得帅哥顾嘉树有了白头发,别动,还有几根呢。”
那一刻,顾嘉树的心怦怦跳得厉害,尽管秦紫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是,淡淡的清幽香气从她的衣衫里传递过来,侵略性还是太强了点,强硬推开会伤她的自尊。可作为女人,这样大胆主动的亲昵,还是有些太不自重了,顾嘉树虽不敢自诩是柳下惠,但对太主动的女人还是有戒心的。
顾嘉树看着被秦紫托在掌心里的五根白头发,干干地笑了两声,“岁月不饶人。”
秦紫看了他一会儿,就转回了对面的座位上,表情略微尴尬了起来,主动投怀送抱却被男人不动声色地装傻着避了过去,对女人来说,不是一般的挫败感。
再然后的话题,就干巴了起来,后来,顾嘉树接了个电话,故意为难地看着秦紫说有点事需要他去处理一下,秦紫晓得他心思,遂识趣地说:“那就先聊到这儿。”任顾嘉树抢也似的风风火火结了账。
回家的路上,顾嘉树在心里狠狠地表扬了一顿自己的定力,没承想,那五根被薅掉的白发,终于还是给他惹出事来了。
顾嘉树叹了口气,不由得佩服霍小栗的敏感细腻,怪不得有人说,结了婚的女人个个都是专业级别的爱情侦探呢。
其实,当霍小栗质问那五根白发的去向时,他犹豫了片刻,想来想去没敢如实交代。秦紫追他的事,霍小栗是知道的,知道是顾嘉树看不上秦紫也就没放在心上,这时隔多年后,秦紫又冒了出来,他们不仅一起吃了饭,秦紫还拔掉了他的白发,顾嘉树觉得还是不说为妙,生怕说不清楚,又闹出一是非来。所以,在谎言没编圆之前,他不敢对霍小栗开口解释,借着去卫生间洗漱,快速编了一个谎言栽赃理发师。
4
顾嘉树知道霍小栗心里堵着呢,肯定是直接回家。不知怎的,他有点害怕回家面对霍小栗,怕她追着质问那五根白头发的去向,让他愈发地没了底气。毕竟是撒谎嘛,他的脸皮还没厚到可以理直气壮撒谎不心虚的地步,就开着车在街上走走停停,车与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商铺也陆续开了门。顾嘉树进了一家商场的停车场,想买点东西去看望一下父亲。
顾嘉树一进门,见霍小栗正在厨房里洗碗,愣了一下,就故意笑着说,你也来了啊。霍小栗连头都没抬,继续洗碗,把碗洗得吱吱作响。
铁蛋正在和爷爷下跳棋,父亲的气色不错,如果不说,没人看得出他是个癌症患者,医生说这要归功于父亲天性乐观,从精神上蔑视疾病的存在。
铁蛋听见了爸爸的声音,嚷了一嗓子爸爸就跳了起来,五颜六色的玻璃珠子滚得满地都是,肖爱秋也听见了顾嘉树的声音,从卧室里出来,“嘉树,睡醒了?”说着,走到厨房门口,好像刚刚发现霍小栗在洗碗一样,大惊小怪地把霍小栗手里的洗碗布抢过来,“小栗,我不是说把碗放着,我待会儿洗嘛。”又对顾嘉树,“小栗就是勤快,大清早地跑过来帮我做饭,我这收拾了会儿床铺的空儿,又洗上碗了。”
肖爱秋手脚麻利地洗着碗,看看顾嘉树,“还没吃饭吧?”
“没呢,这不过来找饭吃了吗。”顾嘉树打开灶上的锅看了一眼,“还剩了稀饭啊,正好,够了。”
“什么剩的?是我特意给你留的。”肖爱秋把碗放进橱子里,拿出俩鸡蛋,拧开火,“再给你煎俩鸡蛋。”
听顾嘉树母子一唱一和,霍小栗觉得自己待在这儿多余,就擦了擦手,出去了。
片刻,厨房里飘出了鸡蛋香,顾嘉树端着稀饭和煎鸡蛋出来了,肖爱秋随后又端出了几个小菜,放在桌上,喜眉笑眼地看着顾嘉树吃,“要不是离得远,妈天天早晨过去给你熬稀饭喝。”
“早晨煮稀饭多费时,我们喝牛奶。”顾嘉树偷偷瞄了一眼霍小栗。霍小栗坐在沙发上,圈着铁蛋看图画书,好像没听见顾嘉树正在跟婆婆聊天似的,其实心里警觉着呢,也在偷偷地瞄顾嘉树的表情。一分心,动漫书就念得颠三倒四了,铁蛋急了,晃晃她的手,“妈妈,小猴子后来怎么了?”
霍小栗这才从恍惚中抽出神,摸摸铁蛋的头,“后来,小猴子爬到了树上,把一块石头扔进了鳄鱼嘴里。”
顾嘉树已吃完饭了,肖爱秋正忙着收拾筷子碗进厨房,霍小栗没起身帮忙,只要顾嘉树在,就算她起身帮忙,肖爱秋也会嘟哝着“好容易有个周末,你就歇歇吧,这点小事我还干得了”,然后一脸慈爱地把她从厨房推出来。
顾嘉树显得有点无聊,踱到沙发边,抱起铁蛋,“铁蛋,来,让爸爸亲一个。”顾嘉树在铁蛋脸上响亮地亲了一下,把他往地上一放,“去,找爷爷玩去。”
铁蛋撒着欢走了。
顾嘉树定定地看了霍小栗一会儿,坐到她身边,霍小栗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顺手打开电视,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看。
顾嘉树瞄了厨房门口一眼,故意把电视的声音调大了,小声对霍小栗说:“你还是不相信我?”
“当然不信。”
“那……美发厅现在该开门了,我再陪你去一趟。”说这句话时,顾嘉树声音坚定而平静,虽然他在心里骂着自己的无耻虚伪,但声音上,却万万不能软下来的,怕是他一软,藏在霍小栗心里的疑窦就会见风使舵地长大无数倍。
“用不着。”霍小栗冷冷地说,“我会弄明白的。”
“你弄明白?”顾嘉树迟疑地看着她。
“对,我想办法自己弄明白。”
顾嘉树的心,就像开了闸的泄洪口,隆隆地响成一片,“小栗,你到底要……”没等他说完,就让霍小栗打断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没等美发厅开门吗?”
“不知道。”
霍小栗用鼻子冷笑了一声,“因为我不想丢人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