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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慌慌张张奔下石阶,躲到一旁的花木丛中。
窗纸上出现黑影,慢慢变大,消失。接着,门被推开。
皎皎月色下,清朗素净的男子,轻衫磊落,风姿洒然。
他转身向左走去,在我的房门前止步,抬手作出叩门的姿势,却终究没能叩下去,只是凝神静静地立着,仿佛忘记了一切。
良久,他终于回身,负手而立,微微仰头。
借着清明月光,我远远看见,那熟悉的眼角眉梢流出深深的忧悒和哀伤,下颚处弧线落寞。
忽忆起,那一年初见光景。
那时,他还是质朴干净的青涩少年,花木丛中弯腰侧首,笑颜明媚胜三月春光。他说:“萱草,别名忘忧,姑娘有忧要忘?”
年光等闲而过,辗转已是四年,一路行来,言笑无忌、生死与共、同醉樽前。这样的男子,如何能不动心?若未动心,又何来那么多难以自拔的贪恋?
大片水泽趟过脸颊,我用力咬住手背,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们说得对,你会是很好的夫婿,是这世间难求的良人,可我碧笺笺,没有这个福分,从来都没有。
命运如此难以掌控,生死那样无常,我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不可以再让你受到伤害。只要你能好好地活着,什么都可以舍弃。
无情也好,执念也罢,姻缘树上,这一朵悄开的花,就让我亲手掐掉捻碎,在你看到之前。
“傻女人,都日上三竿了,你还紧闭房门,到底在干什么?”风莫醉皱眉进来,仿佛已经忘记昨晚怒气冲冲拂袖而去的事。
我背对着他,低头紧了紧手中的小盒子,心下酸涩不已,似乎每一次不欢而散,回过头来他都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隐忍所有的怒气,嬉笑如常地相对。
见我没有搭话,他也沉默了。半晌,才低沉着声音道:“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你说得对,是该出去走走了。”
心口一痛,我不由自主地抬头。
他愣了愣,盯着我,讷讷道:“怎么了,眼睛肿成这样,脸白得像个鬼?”
我一慌,急忙又垂下头,不想让他看见我这副狼狈模样。
气息靠近,戏谑的声音响起:“傻女人,是不是因为我要走,所以伤心得哭了一整晚?”
按在木盒上的手指生疼,我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自作多情!我是怕你把这别苑值钱的东西都搬走了,尤其……尤其是流觞的东西。”
那张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他退后两步,慢慢背过身去:“你放心,我不会动他的东西。”
原本不错的气氛再次变得沉闷。
良久,他突然莫名其妙道:“你赶紧收拾一下,待会儿就动身。”
我微微一愣:“我收拾什么?”
他转身,很不耐烦:“收拾好了跟我一起走!”
我愕然:“为、为什么?”
“没办法,我上上下下搜了个遍,发现这别苑里,也就你还稍微值点钱,所以决定勉为其难把你带走了。”他坐到一旁,揉了揉额角,语调仍是惯常的散漫随意,却无端泄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我怔怔地看着他,半天,深吸一口气,赞赏地笑道:“你能在这么多东西里看中我,眼光着实不错,只可惜——”略略移开视线,顽笑似地叹息一声:“晚了!我这一生早已许给了流觞。”
“他已经死了!”风莫醉铁青着脸,愤怒地扔出一句。
我垂下头,轻轻道:“那我也要守着他的尸骨过一辈子。”
起身走过去,递出手中的小盒:“这是你的东西,早该还给你的。”
风莫醉看了我一眼,慢慢打开盒子,绸布上,躺着一块玲珑古净的白玉,仿若凝结不化的冰雪。
浓浓悲伤泛开来,我咬牙转身,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用力捏住:“你早就知道了?”
我恍惚地笑着,答非所问:“你去洛阳吧,莫姑娘应该还在等你。其实,她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不要错过了。”
“笺笺!”臂膀猛地横过胸前,用力一揽,宽厚胸膛贴上后背,却是他紧紧抱住我,暖意透过衣衫传来,耳廓处气息温热,嗓音有一丝颤抖:“跟我走好不好?忘了他,跟我走……”
眼中起了朦胧水雾,我握紧拳头,又慢慢松开,木然道:“不可能的,小醉,你放手吧。”
抬手硬生生掰开他,一步步朝旁边挪去。许久,他在身后一字一句道:“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跟不跟我走?”
扶桌坐下,不敢回头,也不愿再开口。
他突兀地笑起来,笑声如刀割在心上。
漫长压抑的时光拖过,他终于平静下来,缓缓行至我身旁,搁下一杯不知从何处弄来的酒:“最后这杯践行酒,你总该赏脸喝了吧?”
我默然端起,一口饮尽。
片刻之后,他还是没有动,我起身淡淡道:“我送送你。”话刚落音,就感觉双腿发软,浑身无力,连脑袋也晕晕乎乎的。踉跄着扶了扶桌案,却仍是没能支持住,软软倒下。
风莫醉不动声色地伸手,将我揽入怀中,横抱着进了内室,放到床上。
腹中涌起灼热的感觉,一点点延到四肢百骸,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散出去,最难受的是头,闷热中夹了细微的疼痛。我想伸手去揉,却使不出半分力,整个人像是一滩化了的雪,动了动唇,呢喃一句:“好难受……”
“傻女人,我真的没有办法了……”风莫醉倾身下来,柔软的唇覆上眉骨,移至耳下,细细密密地游着。
“风莫醉,你……不可以……”拼命地想摇头挣扎,却仍无济于事。
唇游回耳畔,顿住:“别怕,我吓你的,好好地睡一觉,醒过来,你就什么都忘了。忘记谢流觞,重新开始……”
“不要……”无数的纷杂画面铺天盖地地涌来,视线渐渐模糊,我呢喃着失去了所有意识……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
我好像睡了很久很久。
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脑袋空空的,仿佛掉了些什么。
柳儿说,我大病了一场,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柳儿是我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穿着藕荷色裙衫,笑得甜美灿烂,颊边漾出浅浅的梨涡。
她说,我现在身处的地方,是洛阳秋府的西苑,而我,是秋家公子娶过门不到半个月的夫人。
我疑惑地问她:“那你呢?”
她笑眯眯地说:“奴婢是专门服侍夫人的婢女呀。”
我又问:“那……我的名字呢?”
她歪头想了想,道:“公子说,夫人的闺名叫阿萱。”
我不解地望着她:“你不是我的婢女吗?怎么会不知道?”
她转了转眼珠,笑道:“奴婢是在夫人嫁过来之后才开始照顾夫人的,夫人以前的事情,只有公子清楚。”
我微微红了脸,好奇道:“你说的公子,他是什么样的?”
“公子他——”柳儿眸中闪着亮晶晶的光芒,兴奋地比划着,却只憋出一句:“公子他很好啊!”
“很好又是什么样子?”我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就是……就是脾气好相貌好,反正什么都好啊!”
大概是睡得太久的缘故,我的精神很不错,足足问了一整天的问题。柳儿的话,好多都说得很模糊,我问来问去也没问出多少实在的东西。
而秋家公子和秋家家主都出了远门,过些日子才能回来,所以我对自己和周围的了解几乎还是一片空白。幸运的是,我虽然失去了所有记忆,但其他的东西都还在,神思也很清晰,比如不用人说,我就知道筷子是用来吃饭的,簪子是用来挽发的,琴是用来奏曲的,甚至还明白夫君就是和要我同床共枕的人。
夜半无眠,我独自躺在床上,心中涌起深深的惧意。虽然柳儿对我很好,府里也没人欺负我,可我还是无法适应。任何一个人,如果某天睁眼发现自己失去了所有记忆,生命的前尘过往一片空白,身边的人和事无比陌生,肯定都免不了心生惧意,感觉什么也抓不住,更不知道该倚靠什么,茫然而无助。
第二日,也就是九月十七,天气晴朗,我那个夫君没有出现,我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躺了一天。
第三日,我那个夫君还是没有出现,柳儿怕我闷得慌,就带我在府中转了转,赏了赏花看了看药草什么的。
秋府很大,可奇怪的是,我转了一天也没见到什么比较重要的人,倒是不经意掠见一些下人用很异样的眼神偷偷瞅我,甚至还有几个神神秘秘交头接耳的。我有些不安,忍不住向柳儿询问,柳儿说,下人们只是好奇,没有恶意,至于其他人,大多住在东苑,轻易不会过西苑来打扰。
半夜,踩着莹白月光,偷偷溜出了屋子。
白天的时候,看见西边一个偏僻的药圃里种了几株优昙,是平日极难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