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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江残月
八个月后。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寒冷。
春去秋来不相待,冬日西风吹银树。转瞬之际,她已在金国呆了八个月之久。这八个月以来,她遵照完颜希尹的交待,日夜勤习金文,练习搏斗,虽然也十分担忧她的族兄海滨王的安危,却苦于时时不能相见。
这大半年来,金军南征北战,再也无人提及将契丹族灭族之事。只是一些契丹俘虏被强行编入金国军队,上阵杀敌,大多有去无回。留在阿城(会宁)的契丹族人,渐渐只剩下些老弱妇孺。
能有如此局面,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完颜希尹的往来奔走,上下调停。
司空毓儿自然对完颜希尹长存感激涕零之心;然而她知道,历来天子寡情多变,她想要、想求得的,是太宗亲拟的一道可以放契丹一族远去关外,重获自由,重新开始安定生活的恩旨。
完颜希尹曾经明言告诉过她,太宗会下这道恩旨的可能性为零。如今的金国皇室,宁可任由耶律一族在金国的土地上自生自灭,也不会使契丹一族重拾自由。
可是她从未曾放弃过希望。如果连她都放弃了,那些族人,还能有什么可以活下去的指望?
此时此刻,完颜希尹正和唐括皇后、六皇子耶律阿鲁在宫内议事。
司空毓儿跪在唐括皇后的寝宫外已经足足一个时辰,双膝几乎麻木。四周呼气即可成冰,冷的几乎让人无法呼吸。每次随完颜希尹入宫,她都会在唐括皇后宫门外长跪不起。
事实上,唐括皇后除了一年前那两次曾召见过她外,再也不曾见过她。所有事项,均由唐括皇后对完颜希尹面授,再由完颜希尹转授与她。尽管如此,每次完颜希尹入宫,她都会央求完颜希尹带上她随行。哪怕只有一线机会,她也要试。
“太后,还请太后三思!”完颜希尹对这次唐括皇后谋划安排大为意外,他无法估计出这样做的后果,更不能想象一旦耶律鞑塔知道了真相,将会如何自处。
耶律阿鲁此时正端坐在左手处的白色熊皮坐榻上,缓缓地拨弄着怀中暖炉上的鎏金紫玉盖子,状似语出漫不经心:“既然要对太宗皇帝以示忠心,就要有示忠心的样子来。父皇能留她的性命到今天,她也该感恩戴德,一尽臣子之义!”
唐括皇后静静地翻看着手中的奏报,丝毫不理会完颜阿鲁口上对完颜希尹的针锋相对。“眼下阵前的形势对我们极为有利,阿鲁,你需谨记,要严格监管你麾下的铁骑,切不能掉以轻心,给本宫惹出什么乱子来!”
“是。母后。”完颜阿鲁应道。
“你先退下吧。”唐括皇后一声吩咐。
完颜阿鲁再次应诺,一面悠然袖着暖炉,一面退出了议事房。出门时心头窃笑,面上无形。
完颜阿鲁走后,唐括皇后放下手上的奏报,在婢女的搀扶下起身走向完颜希尹。完颜希尹忙起身恭敬以待。
“希尹,本宫近来时常想起,多年前你在本宫面前许诺助太宗五年灭辽,十年灭宋,豪情壮志,直上青云。可是近来,本宫却发现,我大金一贯朴烈志刚的女真宰相,心肠竟开始变得柔和起来。”说这话时,唐括皇后面上柔和,心机丝毫不露。
“皇后娘娘……”完颜希尹大震。
“听闻你每次前来谒见,耶律鞑塔便会在我的宫门外长跪不起。本宫对她所求,了然于心。如今金国铁骑已然围困宋都,要杀那北宋皇帝,我方势必师出无名。但如果那宋国皇帝在前来议和的途中被刺,北宋军心必然大乱。如此时机,太宗不会错过,本宫更不会错过!”唐括皇后伸出手去,在完颜希尹的手臂上拍了拍。
完颜希尹沉默。
“你近来与耶律鞑塔过从甚密。此事哀家本无意过问。但,大战当前,你切不可因为不该有的仁慈,而将我金国大计抛诸脑后!”唐括皇后面有微嗔。
“皇后娘娘言重了,希尹不敢!”完颜希尹抱惭躬身。
“哀家可以放出话去,如果这次耶律鞑塔能完成她的任务,哀家就遂了她的心愿,从太宗那里求来她想要的那道恩旨!”唐括皇后道。
完颜希尹始终低着头,不看唐括皇后。
“届时大计得成,要求这道恩旨,太宗不会不给本宫情面的。只是,耶律族人走了,依例,耶律皇族必得留在阿城为人质,永世不得离开。届时,本宫就把耶律鞑塔赐给你做夫人,这般安置,本宫已是很给她情面了。”唐括皇后淡淡地道。
完颜希尹大为惶恐,急急道:“皇后娘娘!希尹……”
唐括没有给他机会辩解,却只是一摆手:“罢了。希尹,就依照咱们拟定的计策行事,不容再议。难道,你不想尽快看到大宋江山在你的手中尽被我大金收入囊中么!哀家今日也乏了,你退下吧。”唐括皇后微露疲态,便回到软榻旁。
完颜希尹见唐括皇后心意已决,大局已定,只得也退出宫殿。
却说完颜阿鲁前番先行退出唐括皇后寝宫,刚走到宫门口,便见到跪在殿外的耶律鞑塔。
见到是他来了,司空毓儿心头一惊,十分惧怕,匆忙俯下身子,低低地叩下头去。
毓儿紧紧地低着头,耳边但听到远处的那双皮靴缓步走了过来;但那个人却并没有从她身边走过,而是径直走向自己近前。
“抬起头来。看着本王。”六王爷完颜阿鲁不冷不热地道。
毓儿只得起身,抬起头看着完颜阿鲁。但见完颜阿鲁那白皙英俊的面容上,戏谑中带着一丝冷酷,一双鹰眸正盯着自己。他身上的一股浓烈的冰冷的嫉恨,令她顿时呼吸一窒。
“啧啧啧——”他摇头:“瞧瞧你的可怜样儿!”
毓儿咬咬嘴唇。丧家之犬,寄人篱下,毫无尊严可言。他说得,也没什么错。
可是完颜阿鲁随即竟俯下身来,对她冷冷地道:“你知道么,你选择了完颜希尹做你的良木,是你的不幸,也是他的不幸。”
毓儿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早该想到的。完颜希尹虽然在金国位高权重,可他在朝中,也一定树敌不少,危机四伏,步步惊心。眼前的这位六王爷,看似行事处处给金国宰相留着余地,可他也许早已在暗中盯死了完颜希尹!而她,无疑令完颜希尹的处境变得更糟而已。此时完颜阿鲁的话无疑是在告诉她,他和完颜希尹之间的争斗,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和情况下就已经开始;今,也远远还没有结束。
完颜阿鲁忽然凑近她的耳侧,故作暧昧地道:“本王忽然想起来一件极为有趣的事!小的时候,太宗曾赐给本王一匹性格十分骠烈的汗血宝马,本王很是喜欢。可是你知道,那匹马后来怎么样了么?”
毓儿的心底赫然升起一股恐惧。
“它的性子过于刚烈,本王无法将它驯服,却也不想它成为别人的坐骑。所以,本王就用重具,亲手将它活活打死了!”他的话就像一把寒冰利刃,狠狠地刺在了她的心上。
“哈哈哈哈!”完颜阿鲁说完,便站起身,张狂大笑着,由贴身侍卫撑着伞,扬长而去。
毓儿惊栗地跪在那里,迟迟回不过神来。一直到完颜希尹走出了宫门,停在她面前,她才恍然有了精神:“宰相大人……”
完颜希尹沉默。
这一次,唐括皇后还是不愿见她,她失望地垂下头。
他走近她,亲自扶她起来,顿时引来周围侍卫的侧目。
接过侍从递上的伞,完颜希尹自己撑了。毓儿双腿僵硬,麻木未消,走路不便。完颜希尹将宽厚的毛皮披风将她裹在臂弯中,一只手揽住她身形,一只手撑着伞阻挡风雪。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对于他的照顾,她也已习惯了不再拒绝。
“宰相大人。方才,我……遇到了六王爷。他语出不善,还提到了你,我担心,他会对你不利。”毓儿说到这里,不无担忧。
他听了,虽然心底依旧阴霾,眼神中却不由多了几分柔和,揽住她的温暖手掌紧了紧,对她道:“这不是你该担忧的事。我自会处理。”
茫茫白雪之中,静静宫墙之内,两个人影从官道上缓缓行过,留下两行浅浅的脚印。他带着她来到宫门外,上了马车。
风雪未停。两人一路径直返回宰相府。
用过晚膳后,完颜希尹带着她来到了他的书房。
他将最新的战报取过,递给她。
毓儿看着那战报,手却不由微微地颤抖。每次完颜希尹都会将战场上最新的消息拿给她看,可是,在堆积成山的金国捷报之中,她看到的,只是血流成河,感受到的,唯有心胆俱裂。
红着双眼,她看完了那封奏报。金国铁骑逞勇恃强咄咄逼人,北宋天子赵应天虽曾一度割地赔款求和,然金军贪婪,所到之处,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烧杀抢掠,积聚大量财富,布帛和珠石宝器。虽然她不是汉人,虽然她早该置身事外,可是她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