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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琇摇了摇头,目中已含了泪光:“从十六叔回来到现在,已经将城中名医尽数请来,此刻都在里间诊病,汤药针石都用上了,王爷还没有醒来。”
董艾心下生疑,目光一闪,说道:“王爷自幼擅长弓骑,身体健壮,不会有大碍的。”他对上阿琇的双眸,却见那双清澈无瑕的眸子仿佛要直射到他心底,他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去。
隔了片刻,只听那悦耳又清冷的声音说道:“还请二位随我进屋来说话。”
两个人各怀心思随着阿琇走进了屋子,只觉得眼前霍然敞亮了起来,这里正是成都王的起居室,共分内外两间,外间点了数百盏明烛,直视晃人眼目,地上还有蜿蜒的血痕,一直延伸到内屋。内外间隔了一道珠帘,不断有侍女匆忙地进出,里面若隐若现有一张床榻,上面躺了个人,看不清相貌身形,里面的地上还跪着几位太医,瞧上去都须发花白了。珠帘外的桌案上放了一个头盔,上面都是斑斑血迹,瞧上去触目惊心。
曾统本是狐疑不定的,待他看了一眼桌上所放的头盔,心里忽然咯噔一下,这头盔何等眼熟,正是自己素日所戴。他顿时放下心来,心知里间的人决计不会是成都壬,便将注意力放到了董艾身上。阿琇把他和董艾让到了东首的软榻上,又命侍女给他们上了茶。
董艾向内间不住地探头探脑,说道:“臣想进去探望一下王爷。”
阿琇用绣帕轻拭眼角,含泪道:“刚才大夫吩咐过,十六叔如今伤重未醒,不可吵闹惊扰到他。”
曹统长叹口气,已是洒下几滴泪来:“想不到王爷一辈子为国事奔忙,好不容易从沙场挣命回来,却横祸天降。”
两人一唱一和地叹气,董艾信了足有八分。
正说话间,有侍女捧了汤药进来,阿琇站起身略看了看,便道:“送进去吧。”
三人继续在外间闲聊,然而董艾的目光一直不断往珠帘内逡巡,阿琇都看在眼里,心里冷笑。
不多时,那侍女又端了药碗出来。董艾假装失手,桌上的茶盅落在地上,茶水溅到那侍女的衣裙上,侍女赶忙放下药碗,低头去捡地上的碎片,又给董艾擦拭衣袍。董艾顺势站起身,向那侍女端着的药碗看了一眼,这才笑道:“不碍事的,不碍事的。”
只听阿琇气恼道:“还不赶紧出去。”那侍女本已吓得瑟瑟发抖,这才如蒙大赦一样端着药碗出去了。
董艾心下盘算一番,说道:“王爷既然受了这样重的伤,想来一时半会也不能起身入京了,我便先回去给齐王殿下复命吧。”
曹统心下松了口气,正想答应,却见阿绣正色对董艾说道:“董大人,实不相瞒,齐王殿下给十六叔的那封密信我已经看过了,信中说父皇病重,我心下也十分不安,我离京也有数月,一直牵挂父皇的病势,还望能随大人一起还京。”
董艾有些犹豫,迟疑道:“这……”
阿琇轻轻拍手,便有几个小黄门捧了沉沉的几盘黄金而来,足有百两之多。她见董艾瞧得眼睛发直,说道:“邺城地小物薄,对大人招待不周。这一点微薄之礼,是给大人做路资的,还望大人怜恤我挂念父皇之心,带我回京。”
董艾为人最是贪财好色,见到这样丰厚的孝敬哪里还说得出拒绝的话,他心下盘算只觉得带一个清河公主回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况齐王要是知道了成教王身受重伤这样的好消息,定会好好地嘉奖自己。他满口答应下来:“这个不碍事的,只是公主路上难免要委屈了。”
曹统心下震惊,说道:“公主殿下,让末将随你一同入京。”
阿琇还没说话,却听董艾极是大方道:“都是去都去,无妨的。”
成都王既已受了重伤,董艾便归心似箭,连连催促着阿琇一起动身。阿琇本不想让曹统入京,想让他在邺城中留作照应,可曹统执意不肯,他说道:“董艾是小人,公主只身随他入京,足上不定会出什么岔子,还是末将随公主一起去。”阿琇见拗不过他,也只能答应了他,便将邺城的防务都秘密嘱托了靳准,这才随着董艾一起上路。
董艾最讲排场架子,一路上都要滋扰地方,搜刮一番,第王码行不了数十里便借口天气炎热,要休歇下来,自然就有地方官前来孝敬一番,更有歌舞美姬侍候,这一路走得十分的得意。一路上阿琇从来都不露面敷衍,只在营帐中歇息,更有曹统在帐外把守值夜。董艾也乐得他二人不出面,搜刮得更肆无忌惮些。
曹统私下问阿琇道:“那日如何骗过董艾?”
阿琇鄙夷地撇了撇嘴,轻声道:“像董艾这样的贪财好色的小人,却也最爱耍小聪明。那天侍女端进去的那碗药,就是消除他疑心的关键。”
曹统疑惑道:“那碗药有什么玄机?我见她端出来时还剩了大半碗啊。”
阿琇淡然道:“那碗药端进去,若是一口不动,董艾定要起疑,可若是全部喝完了,哪里会是重伤昏迷之人所为?定要剩下大半碗才能打消他的疑惑。”
曹统已是叹服:“公主果然聪明。”
阿琇轻笑道:“一时之间,我哪里能嘱托侍女做得这么周全。其实那日躺在屋子里的是靳先生,仓促之间还能顾虑周全,靳先生才是智谋深远。”
曹统心悦诚服道:“我们只知在沙场上厮杀,不如靳先生一条妙计来得管用,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化解危局。”
阿琇抿嘴笑道:“将军也不用这样过谦。若不是有战无不胜的曹将军在旁震慑,董艾要真的闯进去一探究竟,我们都是妇孺之辈,哪里能阻拦得住。”
两人话音未落,却听外面又传来丝竹管弦之声,曹统向外望了望,说道:“今日又只走了三十里。如今才是四月天气,如何就热了,董艾就是借此滋扰地方。”
阿琇淡淡一笑:“他都不急,你何必着急。我只盼他走得越慢越好,这才能给十六叔争取时间,让他赶回来处理这桩大事。”
曹统心领神会,自是又去向董艾找了些事端怂恿得他走得愈发慢些。
如此走走停停,第六日才到了京城。
董艾将阿琇安置在城外的驿站里,曹统又少不了重金贿赂一番,他便在曹统面前打了包票说道:“兄弟权且放心,有我在齐王面前为公主保奏,定然风风光光把公主接回宫去,不但大有封赏,连兄弟你也不会落下好处。”经这一路,曹统早知他其实是齐王内舅,此时自是好好拍须一番,直教董艾喜滋滋地去了。
阿琇听得董艾走远,方从房中转了出来,叹道:“此人死到临头还不知道,真是个蠢材!”
曹统将信将疑:“齐王真能知道种们王爷诈病之事?”
阿琇正色道:“齐王何等人物,怎会没同筱心腹为他谋划。此时就算邺城的消息没有传回来,东海郡那边也该有消息到了。我们若在这儿苦等,恐怕一辈子也进不了城了。咱们走吧。”
曹统此时已对阿琇心悦诚服,恭敬道:“公主要去哪里,末将定要相护卫的。”
阿琇望了望外面有些阴晦的天色,轻叹道:“要变天了,咱们得赶在天黑前去邙山行宫走一趟。”
董艾回到齐王府,便让人通报要见齐王,府里的人都说齐王还在宫中。他心下冷哼几声,心道这些势利的下人,若是等会儿姊夫看我立了大功奖赏了我,看怎么收拾你们。想是这么想,他私下一盘算,便径直往王府后院走去。
董氏此时正在屋里,见他进来,讶异道:“王爷不是派你去邺城了吗?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董艾不在乎地往榻上一靠,说道:“姊姊,我这次可是去立了件大功回来。”
董氏犹自不信,她素是知道这个弟弟既无本事又没出息,望了他一眼,便道:“只要你不出去给王爷惹出祸来,我便要去感谢菩萨了。”
董艾愈发生气,道:“你懂什么,秭夫让我去办的可是机密大事,若不是自家人去,外人谁能信用。”
董氏嗤了一声,道:“我说你就安安稳稳待在家里多好,偏偏你要我去帮你向王爷讨什么差事,那成都王是好惹的?在战场上连咱们王爷都讨不得好去。”
“姊姊真是妇人之见,”董艾一扭头,不满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如今可不是立了大功回来。”
“果真是立了大功?”董氏半信半疑道,“阿弥陀佛,若是你能少惹些事,我就放心不少了。”
董艾自是好好吹虚了一番他在邺城的功绩,直说得董氏心花怒放,以为这个弟弟真长进了。董艾又道:“姊姊,王爷如今这样看重于你,我再帮你多挣几件功劳,若是你将来生下一男半女,就坐稳了王妃的位置了。”
齐王的家眷都在司马伦的政变中被杀,这位董氏夫人也是齐王在豫州时纳的,只是侧室而已,因为一直随他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