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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双手一颤,却是任由他握紧,她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两人一时默默而立。
献容与阿琇瞧着他们的情景,心中都是感动,两人悄悄地走出去很远,献容忽然问道:“阿琇,你有心上人吗?”
阿琇心下大是尴尬,隔了良久却轻轻点了点头。
献容一下子来了兴致,兴致勃勃道:“说说看吧,你的心上人是什么样子?可是高大英俊?他待你如何?现在在哪里?”
她一连串问了许多个问题,阿琇一壁想着刘聪的样子,忽然红了脸,唇边却带了一丝微笑,轻声说道:“他个子并不算十分高大,也并不如何英俊,但却很是温和,脸上常带着笑意,我常常寄信给他,每次想起他,便觉得心里安定得紧。”
献容细细地回味着阿琇的话,面上乍喜乍悲,却露出一丝迷离的神色。
宫中也许是世上明争暗斗最多的地方了,却也是这个世上最健忘的所在。曾经权倾天下的贾后死后还不到数月,人们就好像彻底地忘了这个人和她的姓氏背后的荣誉与耻辱,仿若只是琉璃宫壁上的一点水痕,轻轻一拭就毫无痕迹。
赵王与齐王明面在朝堂上联手处理朝政,两人平起平坐言谈皆欢,可暗地里各自笼络了自己的人都在较劲。齐王与淮南王交好,事事同进同退,大有联盟之意;赵王麾下自有一批将领追随,还有成都王司马颖这个侄儿支持,看起来虽是势薄,但自从羊献容入主中宫,两派便算是平分秋色,朝堂上一时风平浪静。
然而未隔几日,赵王便鼎力推荐皇后的外祖父孙旂出任衮州刺史,区区一个刺史论起官职并不算高位,何况孙旂本就是武官卫尉出身,军功甚多,此事无论如何也没有驳回的余地。
可齐王却如吞了根刺在喉中,直恨得牙也痒痒的。说起来都怪衮州这个地方十分要害,它横阻在冀州和豫州之间,向东南扼住了通往洛阳的要道,往北就隔着黄河和豫州相望,向西去控住了鄢陵,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齐王的兵力都屯在徐州,赵王此举不亚于在齐王头顶上悬了把利刃。赵王心知齐王不满,便让日前齐王曾推举过的左氏女为美人,也一并入宫,迁入芙蓉殿居住,算是给齐王一派的一点弥补。
齐王的府邸在洛阳心西,先帝从西市辟了一大片田舍赐给了嫡亲的弟弟——已经过世的老齐王司马攸。那时候现如今的齐王还小,尚不知自己的父亲得了这样好的田地为何还那样生气,终日里只是闷在屋里足不出户。先帝赐了宅地却不建府邸,世人都称老齐王贤德,然而贤德的王爷多半是不会活得太久的,老齐王因为小事触怒了一位老太妃,先帝大为震怒,老齐王不久就郁郁而终了。
如今的齐王性子却绝不肖其父亲,他不仅把齐王府修得越来越高,甚至高到差不多与皇城毗邻,屋舍殿阁绵延数十里,府内遍是奇珍异宝,美人如云,常有丝竹之声飘出府来,路过的人都能听到齐王府整日不绝的乐声。
淮南王司马允和豫章王司马炽还是第一次来到齐王府,夜里府里掌了灯,几个白衣美婢撑了四角鎏金的风灯袅袅婷婷地来迎他们,一路从回廊走到花厅,只见春风徐徐,拂得柳丝如舞,远处歌声阵阵传来,清凉至极,令人心神俱宜。
司马炽瞧着回廊里一路上都有捧着竹花提篮的婢子,捧了一篮一篮的玉簪花穿梭来去,他不由奇道:“这是在做什么?”
领路的美婢抿嘴轻笑道:“这是我们府里要做花露了,摘了最新下的玉簪花,一朵朵只选最嫩的几瓣,九蒸九晒,方得小小一瓶。王爷别瞧摘得多,最后能用的怕没有二两呢,真要做了够用的,怕得做上几个月去。”
“做瓶花露如何用得了这样多?”司马炽兀自不信。
只听那美婢道:“这有何用不了的,府里姑娘梳头、婢子妆面,都要用得上许多。”
跟在后面的淮南王一怔,插口道:“这只是给下人用的?”
那美婢笑用团扇遮了面:“花露这样粗鄙,哪里是王爷娘娘们能用的,不过是我们这些粗使丫头拿来使用罢了。”
司马炽还欲插言,淮南王却哈哈大笑地搂过那婢子,取笑道:“你哪里粗鄙,你若只是个粗使丫头,我府里头那些岂不都是黄脸婆子了。”那美婢也不羞矜,笑嘻嘻地与淮南王笑闹成一团。
听他言语有些不堪,司马炽有些尴尬,也不说话,只见齐王迈着大步走了过来,对着二王纵声笑道:“总想着要给两个兄弟洗尘,三番五次地请,这次总算才给了兄长我一点薄面,也能踏足寒舍了。”他说着微一点头,便有侍者捧上几盏茶盅,清香扑鼻,根根白毫可见,十分新鲜,一望可知便是用今春新绿而做的团龙细茶。
淮南王轻轻品了一口,却面露不悦之色,咂声道:“这茶太淡了,不如酒喝得痛快。”
齐王笑道:“快换酒来。”
几个内侍便捧来了府中珍藏的百年陈酿梨花白,着实是醇厚无比,不比宫内宴席上的差。淮南王大是满意,尝了一口道:“齐王老哥,兄弟们和你比起来,这些年全都是白活了。你这过的才是神仙日子啊。”
齐王已是四十余岁的人了,然而保养得当,望之如三十许人,他一轩剑眉,含笑道:“那里是得已的事,瞧着面上光鲜罢了。”
豫章王司马炽心中一动,觉得他言语中似有深意。淮南王却满不在乎,一壁大碗饮酒,一壁摇头道:“休说什么得已不得已,只要这样的神仙日子分我过上一过,千万个不得已我也愿了。”
齐王微微蹙眉,在他所得到的消息里,这位远放外藩的淮南王虽然行为不羁,却并不是个腹中无物之人,怎么今日做草包相?但他瞧着淮南王的样子不似作伪,他想了一想,试探地问道:“两位兄弟可听到今日朝堂上赵王的奏议?”
司马炽生性谨慎,并不愿意参与朝政,忽然道:“兄长,我有几分薄醉,可否借家中卧榻一用?”
齐王无奈,只得命人将他扶去休息。再回座时,只见淮南王目光一闪,说道:“不知齐王兄说的可是孙旂出任衮州刺使之事?”
“何止是孙旂之事。”齐王望了一眼司马炽,有几分失望,慢慢说道:“不过前几日赵王又让左氏入宫为美人,这更让人瞧不透啊。”
淮南王倒是颇为大方,朗声笑道:“此事有何难解,不过遮人耳目而已,以一个区区美人之位换取了衮州要地,这老儿的算盘打得何等之精细。”
齐王听他用词对赵王并不如何恭敬,放下几分心来,便说道:“赵王到底是叔王,是为尊长,本王也不敢太驳他的面子,但是这些日子赵王闹得实在不成样子,哪有把两个庶出的儿子都封王的道理,朝堂之上也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几番人前人后都说陛下是无知愚儿,鑫拿陛下玩笑,实在是让我们做臣子的忧心。”
淮南王面上显出几分忧色,喟叹道:“齐王大哥,这倒让兄弟想起前朝的一桩事来。”
齐王挥了挥手,花厅中的侍女歌姬便都散了,淮南王呷了一口酒,慢悠悠地说道:“兄长可记得前朝高贵乡公之事?”
齐王何等精明,眸中闪过稍纵即逝的一丝惊喜。这说的是前朝魏国皇帝曹髦与太祖文皇帝司马昭之事了,高贵乡公指的便是曹髦,他年轻即位,不满当时还为太傅司马昭专权,曾高喊过“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最后被司马昭所弑。淮南王举的这个例子,虽然避了文皇帝的讳,但话中的意味已经十分露骨了。
齐王强捺住心中的喜悦,打量了淮南王几眼,却故作难色道:“赵王之心,也是路人皆知啊。可如今他拥兵在手,又有白虎符为令,我们何能除患?”
淮南王忽然兴致勃勃起来,侃侃道:“白虎符是调千军万马所用,在京中除掉区区一个人,用白虎符有何用?赵王用虎符而杀贾后,在我看来如杀鸡用牛刀一般。但如前进高贵乡公一般,空有一腔意气,率兵讨我太祖文皇帝,最后不过被一个近身侍卫所诛。”
这话说到齐王心坎上去了,他摩挲着双手,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之色,低声道:“这些年本王在京中也有些可用的人手,到了举事之时,兴许可派上用场。”
“我在淮南养兵千日,就为这次一搏,”淮南王浅浅地啜了一口酒,淡淡道:“府中虽不算有多少精锐,但还是有一两个可用之人。”
齐王听他拒绝,有些下不了台阶,讪讪道:“既然兄弟如此有把握,倒是本王多事了。”
淮南王想了一想,也觉得适才口气过于生硬,又笑道:“日后如若时机到了,便是举事之时,到时候兄弟在前厮杀,还望兄长从旁相助则可。”
“这个自然,自然。”齐王仿佛被看穿了心事,有些不自然地躲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