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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炽静静望着她:“我很好。”
阿琇神色黯然,想了一瞬,终还是问道:“她呢?”
他微微抬眸,眸底都是悲伤,简洁道:“城破之时,她不愿受辱,坠楼而亡。”
仿若在水心激起的一点涟漪,他平静地说道:“自国破那日,我就是该死之人。娘娘无须为我做那些无谓的事。”
阿琇流泪道:“如今晋室中人,只剩我们在洛阳,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二十五叔受那奇耻大辱?”
司马炽转头叹道:“从今往后娘娘大可不必为臣做这些事了。”
阿琇睁大了眼,急声道:“二十五叔。”
司马炽轻声道:“陛下隆恩,恩准臣去邺城,从今往后娘娘多加保重,勿要以臣为念。”
阿琇初闻乍喜,可顺着他的目光向身后看去,却只见跟随在他身后的张怀瑾面上有凄然之色,疑道:“此言当真?”
张怀瑾抬头瞧了一眼司马炽,很快又低下头去:“娘娘,是真的。”
阿琇终于放下心来,她想了一想,从身上取下玉佩,交到张怀瑾手中,轻声道:“此去邺城,再不比往时。万望张大人照顾好郡公。”
张怀瑾瞧见那玉佩上是龙形之纹,心知是刘聪赏赐之物,若有此物在,往后日子会好过很多。他心中感激,跪下来重重地对阿琇叩头道:“老奴替郡公多谢娘娘。”
“娘娘,外面的梅花开了。”木槿好不容易等到寝殿中没人,便鼓起勇气对阿琇道,“奴婢扶您出去走走吧。”
阿琇自见过司马炽后,情绪好了许多,偶尔也能与下人说说话,并不复往日郁郁神情。她听了木槿的话,难得地展颜笑道:“好,去看看便是了。”
梅园香径,在春日薄薄的晨雾中,分外的清婉流溢,径旁皆是低矮的梅枝,却并不茂密,稀疏间更显几分栽者别出心裁的心意。花枝虽不繁茂,但难得在于娇而不艳,更有万千淡眉清冷的疏朗姿态。
阿琇起初有些讶异,很快便赞许地点点头,望向木槿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夸奖,再看木槿却并没有得意之色,只是低着头格外恭敬地扶着阿琇。
“娘娘,陛下昨日也来看这这梅枝。”木槿忽然轻声道。
阿琇心中微微一动:“是吗?何时来的?”
“是午后时,只在园中走了走。”木槿轻声说道,“翠缕姐姐吩咐过,不许打扰了娘娘,便没有通传。”
阿琇眉峰微蹙:“这样已有几次了?”
木槿低头想了一瞬,慢慢道:“大约有四五次吧。”
阿琇静静神:“我知道了。”
“奴婢想着陛下既然心里惦记着娘娘,娘娘不若与陛下修好,”木槿忽然鼓起勇气道。“古话说疏不间亲,若是娘娘常与陛下太过疏远了,总不免会有人见隙。”
阿琇定了定神:“你从前并不是这样多话。”
木槿只觉额上冷汗涔涔,跪下道:“娘娘,奴婢罪该万死。”
“起来吧,”隔了片刻,阿琇方才淡淡道:“你何错之有?”
木槿心中一喜,却又说道:“娘娘,奴婢的兄长是太医院的太医,那日他说见娘娘气色已经大好,斗胆进言,娘娘日后不需服药,每日只多出来走动走动,身子便会痊愈。”
阿琇点了点头。两人又走了片刻,阿琇忽然折下一枝盛放的梅花的枝条,递给木槿,淡淡道:“将这个送到太极殿去。”
木槿愕然了一刹,旋即眉间露出喜色,低声道:“娘娘想交予……”
“就交给李桓。”
木槿抬头时,只见阿琇已走出去颇远,她赶忙追了过去,小步跟在阿琇身后,心中极是欢喜。
两人转到园子门口,却见翠缕正探头探脑地向园里张望,见到阿琇出来,喜道:“娘娘,您怎么出来了?”
“殿里太闷,出来走走。”阿琇淡淡道。
翠缕有些犹疑地瞧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木槿手里捧着的梅枝,想说什么,却忍住了。只道:“娘娘,该到进药的时候了。”
“今日不进了,”阿琇忽道:“翠缕,替我梳妆。”
翠缕吓了一跳,再看向木槿时的神色更加怪异。木槿心中亦是拿捏不定,却又有些高兴,至少,采人娘娘听进了自己的劝告,她便欢欢喜喜地将梅枝送到太极殿去。
翠缕拿捏着细心地替阿琇梳了一个坠马髻,此时正好李桓命人来传口谕:“晚上陛下要与娘娘一同用膳。”
阿琇只点了点头,命人打赏了小锞金子。
翠缕试探道:“陛下怎又有空来了?”
阿琇连头也未偏,只看了看镜中,便道:“你去将衣裳熏一熏,用桅子香便是了。让木槿来给我梳头。”
翠缕迟疑了半晌,应了声是,放下木梳便出去了。
木槿轻手轻脚地入殿,小声道:“娘娘,梳个飞天髻如何?”
阿琇轻轻点头道:“还是你知道我的心意。”
木槿抿嘴一笑,便无他话。
翠缕捧着长裙进来,奉承笑道:“这飞天髻真个好看,娘娘,云英擅长画眉,让她来与娘娘画个远山黛如何?”
阿琇点了点头,木槿心下稍觉诡异,却见翠缕很快地便领了云英进殿,云英自从经过那些事后,始终是有些怯怯然的。此刻瞧着铜镜前的阿琇,畏手畏脚,不敢靠前。
阿琇没有理她,却从镜中看到李桓身边的小内侍进来,口中报道:“师傅让奴婢给娘娘送花来。”说话间,已是十余个内侍捧着不同花摆放在廊下,有粉白芍药,富丽牡丹,都不是应时之花,却格外灿烂炫目。
阿琇微微一笑:“替我谢过你师傅。”那小内侍甚是伶俐,又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直哄得阿琇露出笑意,方才去了。
翠缕瞧着阿琇心情甚好,存心想在阿琇面前抬举云英,便推了她一把,笑道:“采人娘娘最是温和的,你拿出平日里的本事就成。”
云英捻起螺子黛,在妆盒里细细研了,便为阿琇用心描画起来。她描好了一边,退到一旁,嚅嚅道:“娘娘看看可是合适?”
阿琇往镜中望去,只见她将眉峰画若远山,十分雅致,笑道:“果然是不错的。”
云英略略安心,又上前去画另一边眉。
阿琇问道:“你从前学过画?”
云英点头道:“奴婢从前入大将军府前,随父亲学过丹青。”
木槿心中忽然一沉,只觉得有些不妙。
“你父亲是做什么的?”阿琇随口问道。
“家父曾……曾……”云英看了翠缕一眼,结结巴巴,不敢说下去。
阿琇留了心,转头望着她道:“曾是什么……”
云英迟疑道:“家父……曾在晋廷中为画师,后……后来跟随会稽郡公为长随……”
阿琇豁然明了,原来她也是汉人出身,想来是国破之时,这些官家妻女尽皆沦为奴婢。她心中生了同病相怜之感,温言问道:“你父亲现在也在邺城吧,他有没有给你寄书信来?”
云英忽然叩头泣道:“奴婢想为老父求一个恩典。”
“云英!”木槿厉声道,便想喝止云英。
可哪里还阻拦得住,只听阿琇已然正色道:“你让她说完。”
云英哭得双目通红,却是抽泣道:“会稽郡公已遭横死,奴婢之父只是小小一个画师,可否饶他性命?”
“会稽郡公死了?”阿琇忽然面色煞白,哪里还坐立得住。
翠缕却面露迷茫之色,追问云英道:“你此言可信否?会稽郡公是什么时候出的事?”
木槿心中厌极翠缕的装腔作势,却也只能实话道:“信是三日前递进来的,云英哭了几天了。”
阿琇秀眉陡揪,直视着云英道:“实情到底如何?”
云英伏在地上,低声抽泣道:“奴婢的家人来书信说,会稽郡公七日前暴毙,如今郡公府中旧臣流放的流放,杀头的杀头,府内已经乱成一团,奴婢的父亲不知是死是活。”
“是怎样死的?”阿琇双手都攥紧了,直盯着云英道。
“是鸠毒,”云英哭道,“七日前陛下赐下了一壶酒,臣女的父亲本想代饮,可郡公不让,郡公喝下酒便毙命了。”阿琇哑声道:“郡公死前说了什么?”
云英垂头哭泣道:“信里说,是夜窗外有风雨声,郡公听了一会儿,问道:‘是杜鹃在啼吗?’说罢便咽气了。”
阿琇呆了一瞬,却再无一滴眼泪落下。
翠缕见目的达到,却是一拉云英,斥责道:“你这妮子忒没轻重,怎能在娘娘面前乱嚼舌根。”说着便扯着犹自在地上哀哀哭泣的云英,走了出去。
木槿心知不妙,再瞧阿琇脸色已然发白,她咬牙道:“娘娘,此事不是陛下所为。”
阿琇一愣,转目直视她道:“你怎知不是他?”
木槿惊出一身汗来,却不敢再接话。
阿琇冷冷一笑:“今早那一番话,也是他让你来说的?你倒真是忠心耿耿。”
木槿从未见过她这般疾言厉色,忙跪倒道:“这都是奴婢斗胆妄为,奴……奴婢……死罪。”
阿琇转首看了她一眼,半晌开口道:“你从此不必进殿来伺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