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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可能?”她细思片刻,便觉得疑点无数,“既是喝花酒,怎会在白日?靳光既然要和人争夺娈童,又怎会死时手里还搂着两个男宠?至于全身赤裸,岂不更是荒谬?”
献容嗤笑一声:“你也觉得荒谬?可有甚不可能的,堂堂一个宰相公子,便是这样青天白日地死在洛阳城最热闹的南市里。他从楼上跌落,连同那两个男宠一起摔得血肉模糊,围观的人围了三四层,怎香艳二字了得。京兆尹领了中书令大人去看,你道靳大人说什么?”
阿琇回想起靳准素日里不苟言笑的样状,迟疑道:“靳先生……”
献容瞥了她一眼,缓缓道:“靳大人只看了一眼,神色木然道,‘不认得’。”
阿琇微微踟蹰,“那是他独生之子……”
“这便是朝堂,”献容一字一句道,“血腥、阴谋,没有一丝给透气的机会,你我出入宫廷这么多年,宫中的阴谋狡诈又百倍于此。”
阿琇怔神片刻,已觉刻骨之寒,偏偏献容的话一句句蹿入耳中:“阿琇,你若想保全别人,第一便是要保全自身。若没有自身的强大,又怎能庇护得了别人的安稳?到头来连累自身,空是被人笑话。”
阿琇神色一黯:“不用说了,献容姊姊,我随你一起入宫去。”
靳准到底被儿子的事所拖累,他上奏皇帝,自请去职。
刘聪知他心灰意冷,仍挽留道:“朕也听到市议,那是无稽之谈,与卿何干?”
靳准坚辞不已,便不愿上朝。刘聪无奈之下,只得准奏,让他做个中军的闲职。
刘睿听到田妃有孕的消息,心里仍是不忿。此时靳准既除,他与田密同为拥立大臣,岂甘示弱、落于人后,他便从自己族中选了两个貌美少女,一般也要送入宫去。田密闻之心生不快,觉得刘睿是故意与自己作对,便上谏道:“陛下与刘睿同姓,怎能纳刘氏之女?”
刘睿大是苦恼,只得将两个族女又接回家中,私下驿刘曜抱怨:“那田老儿只许自己送女儿进宫,却不让我送,还说什么同姓不得通婚,那都是汉人的臭规矩,我匈奴何时有同姓不得通婚的讲究。”
刘曜却问道:“大将军出身何处?”
刘睿不解其意,说道:“我祖上出自淮阳,司徒大人何有此问?”
“这就是了,”刘曜笑道:“大将军出生淮阳,祖上许是周朝的刘康公,与陛下虽然同姓,但祖先不同,当然可以送女入宫。”
刘睿顿觉醍醐灌顶,第二日便依这话上奏刘聪。
刘聪闻之笑道:“卿不读书,这话是谁教卿?”
刘曜在旁心中一突,唯恐刘睿说出实情。
刘睿虽是个粗人,却并不傻,他粗声粗气地回禀道:“没有人教臣,是臣自己回去查的族谱。”
刘聪哈哈大笑,当日便命人迎了刘睿的两个族女入宫,都封做贵人,又赐名刘英、刘娥。
消息传出,田密勃然大怒道:“他的族女成了娥皇女英,我的女儿却又是什么。”
同样烦恼之人还有献容,她对刘曜说道:“你何苦使计让刘睿把人送进宫去,万一大小刘贵人在宫中得宠,我们一番心思岂不是白费。”
刘曜一捻她鬓边的珠花,笑道:“你懂什么,没了靳准,田刘二人的结盟何等脆弱,马上就会针锋相对,若不挑得他们自相残杀,陛下必会给他们找个新的敌人。”
献容只觉得不寒而栗:“难道竟是陛下故意为之?”
刘曜冷笑道:“陛下把废太子的宅院赏给靳准,就是摆明了坐山观虎斗。靳准虽是个明白人,约束得了自己,却哪里约束得了家人,生生折扣了独子的性命。”
此时暑意未消,献容竟打了个寒战:“帝王之术,实在可怖。”
刘曜将她搂紧,低声道:“不妨事的,有我在呢。至于陛下,他对阿琇才是十足真心。等过一段时间,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再把人送入宫去。”
待到中秋是夜,宫中重新铺张一新,纤罗存了心思要好好除尽前些日子宫中的晦气,便让人将宫中重新张上彩灯,却将正宴设在太极殿上。
此时朝臣未至,宫妇先入席中。待到入席之时,宫人都是笑脸相迎,对献容言道:“夫人随我来。”却是把献容迎至末席,遥遥地竟与前座了数十丈远。
献容微微讶异,她到底是刘曜的夫人,怎能受此怠慢,可她环顾左右,只见身旁宫眷命妇多做汉人打扮,便有几分了然,心知皇后是存了心让田贵妃难堪。她抿嘴一笑,也不说话,却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领着阿琇款款坐下,轻声道:“这里更适宜我们看戏呢。”说着她轻轻瞥了阿琇一眼,只见阿琇恍若未闻,眉头紧紧锁住,眉间似笼着一层薄雾。
不多时,宫灯张亮,四下都是辉煌耀目,却是田贵妃和大小刘贵人都入席中。阿琇远远瞧去,只见田贵妃果是个神采飞扬的美艳女子,尤其难得的是一双美眸中颇有勃勃英气。她如今身怀有孕,身形虽不明显,可面若银盘,颇有几分丰腴之姿。远观大小刘贵人却都颇是瘦弱纤细的美人,虽然也颇有姿色,比田贵妃却逊色许多。
到了入席时,果然田贵妃之位也置于二刘之下,田贵妃脸色甚是难看,而二刘亦是惶恐,都立在席边不敢入座。
皇后纤罗却笑道:“两位妹妹怎么不坐下?今日我们宫中姐妹相聚,不论尊卑,大家便如一家人一样,只叙情谊。”
大小刘贵人还是不敢坐下,都跪下道:“我等不敢居贵妃娘娘之上。”
纤罗面上顿时有些不好看,她贴身的女官珊瑚便呵斥道:“皇后娘娘都说了只叙姐妹,不论尊卑。二位贵人娘娘出身匈奴高门,原就是我们皇后娘娘的姐妹,却有什么不敢坐下的?”
二位刘贵人听到她这么说,对望一眼只得拘谨地坐下。
田贵妃面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她又瞧见自己的母亲被安排在侧席最末,心里极是不忿,眼眸一转,却望向了坐在皇后之侧的国夫人兰氏,冷笑道:“皇后娘娘,臣妾有一事请教,国夫人也是汉女,何以坐在席前?”
纤罗未料到她竟在这里发难,她顿时语塞,可珊瑚口舌却颇利落,反唇道:“国夫人是皇后娘娘生母,何以坐不了上席?”
田贵妃听了这话顿时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她轻轻地把手放在腹上,漫不经心地说道:“如此说来,我虽是汉女,可肚中已有陛下的龙子……”说着,她却盯住了纤罗,只瞧见纤罗面色愈发难看,唇边便绽出胜利的笑容。
纤罗听着心烦不已,一摆手道:“给田贵妃娘娘换座。”
自有田贵妃身边得脸的宫人前去换了座位,恭敬地将田贵妃请到皇后左手的席位上。
等到刘聪领着诸臣子入席之时,风波早已过去。刘聪在主座坐下,浑然不知之前他的妻妾们刚刚发生过什么,其言笑晏晏一团喜气,恍然便是和睦之景。而阿琇偷眼看去,只见坐在朝臣席中多是有功之臣,自有呼延南经与田密、刘睿在席上,那是不必再提。她一一望去,只见席末有一人未着朝服,满头白发,却有几分眼熟,她仔细看去,却见那人也望着自己笑,却是阔别许久的靳准,她心念一动,不过一别数年,靳准已须发皆白。她亦是还报一笑,十分淡然。
她的目光逡巡而至席末,只见最末的人身着一件青布衣裳,眼眶深陷,面上都是青黑之色,仿若病入膏肓。那人似是察觉,忽然回望过来,却正是这太极殿曾经的主人晋怀帝司马炽,如今的会稽郡公。
两人目光对望,都是一怔,阿琇目中珠泪滚滚,拼命忍住不落下,而司马炽亦是红了眼眶,目光中却显出关心焦急的神情。阿琇轻轻对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恙。司马炽心中微安,他一眼已瞥到阿琇身旁端坐着的羊献容,心中也知献容委身刘曜之事,如今阿琇得她庇护,想是太平无恙。
酒过三巡,皇后纤罗先领着嫔妃祝祷道:“臣妾祝陛下龙体安康,江山万年。”
年年岁岁都是这些祝酒的话,刘聪也不以为意,将杯中之酒一口饮尽。
皇后刚落座,却听田贵妃笑道:“每逢宫宴都是饮酒,并没有什么乐子。”
刘聪似是颇为宠溺地望着她,笑道:“爱妃还想要什么乐子?”
田贵妃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坐在众臣之首的父亲田密,见他微微颔首,便大胆娇笑道:“臣妾听说,今日会稽郡公也在席中……”
她此言一出,众人都是静住,一时间目光都向司马炽身上扫去,却见他轻轻举起酒盏自斟自饮,恍若未闻。
“爱妃意下如何?”刘聪不动声色道。
田贵妃仰一仰脸,却笑道:“臣妾听说会稽郡公能烹好茶,宫中莫有能及者,不知臣妾是否有幸,能饮一盏会稽郡公亲手烹的茶呢?”
此言一出,众位晋室旧臣都是色变,阿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