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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渐离游学之时数入咸阳,却是第一次进入这座宫殿。进了宫门,身后跟随的甲士整齐地散开,一内侍引着高渐离进去。高渐离唇边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悠闲地打量着这宽广的殿前广场,九级玉阶之下十二个巨大的戎服金人两排跪坐,金人手拢于胸前,冷漠地瞪视着前方,人行于金人之间犹如蝼蚁,心生惧意,忽觉自己的微不足道。
这是十六年前荆轲走过的道路,高渐离的脑中不自觉地回响着那易水河畔,荆轲豪迈的大笑以及远远传回的和他琴声相和的慷慨吟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犹记得那日易水江畔狂风骤起,掠起白衣如幡,孤鸿声声,犹如鬼哭!
荆卿,你真的一去不复返了,时隔十六年,渐离终追寻而至也。
肃穆庄严的大殿中只有一人。那高高的皇座上俯视臣民的君主已须发斑白垂垂老矣,连那顶紫金天平冠都似撑不起了。
皇帝一身庄重的朝服,看着那男人缓缓的直上前来,白袖轻拂,跪坐于丹墀之上唯一的短案前,皇帝苍老却锐利依旧的眼盯着他,他的声音疲惫而虚弱,飘到高渐离耳中已没有了专属于帝王的威慑感,高渐离只听到了一个老人的无力。“久闻先生大名,今日得见,此生不枉矣。”
高渐离微微的拱手,不卑不亢,“秦王多礼。”皇帝灰白的眉明显地一抖,秦王,是未统一华夏时对秦国国君的称呼,高渐离如此,是并未承认他是天下之主之意。皇帝皱眉,满是褶皱的眼皮掩住尖锐如刀的目光,不可自止地咳了一阵,喘息一阵,面上浮出两陀不自然的红色,环视着这个大厅,虚弱道:“当初荆轲刺杀寡人,寡人一怒之下一举灭燕,追捕燕太子丹余党,直至今日十六载矣,然大江南北,朕令人每一郡每一村每一屯,掘地三尺的寻找,百十门客,竟只几个无名之辈落网。”扫了高渐离一眼,话语中带着说不清的滋味,“朕方知天下之大,秦律之严,理民之细,竟还有许多管不到的去处!”
高渐离微微一笑,皇帝以为他会如战国时期的名士一般侃侃而谈,或指出皇帝做法中的不到之处,或讥讽嘲笑,大骂他的残暴刻毒!但高渐离没有,他只淡淡的看着这位暮色苍苍的帝王,如同听一位老者絮叨他的儿子如何的不孝。
皇帝今日摆下的是战国时期召见名士的礼数,正宫大殿,座下摆着靠近皇座的短案,皇帝一身朝服端坐等候,除了下座亲迎,已将召见名士该有的礼数做尽,而高渐离却没有一句慷慨之言。秦律禁私议,难道此人已在十六年的逃亡生涯中磨尽了本色光华?
皇帝有些扫兴,有些不以为然。
飘絮行了进来,皇帝道:“飘絮,你怎么来了?”
飘絮笑道:“女儿特地来瞧瞧父皇。”
“来瞧父皇是假,来捣乱却是真的。”皇帝知道他这个女儿表面沉稳,其实淘气好奇,此来定是来看这个传说中的天下第一乐师。反正此人要杀,临死前让她高兴高兴也无妨。
飘絮回头看着高渐离,“久闻先生大名,听闻先生善击筑,冠绝天下,多少达官贵人为求先生一曲千金散尽而不可得,先生却时常混迹于市坊间,兴致来时便击筑而歌,酒徒无赖闻乐而乐,手舞足蹈,忘乎所以。”飘絮目光灿然,似是极为向往,“今日得见先生,真乃三生之幸也,可否请先生为飘絮击筑一曲?”
高渐离微笑道:“渐离此生只为知己击筑,天下皆知。”
飘絮道:“先生还为市井之徒,平民百姓击筑,先生只将飘絮看作市井无赖便好。”皇帝脸色一沉,道:“胡闹!”轻轻一句,听在旁人耳中,只怕吓的立地不稳,飘絮却只含笑看着高渐离。高渐离愣了,想不到这皇家的女儿竟说出这样的话来。飘絮不理会皇帝的不悦,又道:“再说,谁说此处没有先生的知己?”
高渐离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环视殿堂,那高高的皇座,荆轲曾镇定地拾级而上,图穷匕见,荆轲满怀悲怒扑杀面前这个男人!血流满地。
壮士一去不复返呵,荆轲不曾回来,悠悠十六载,魂魄都不曾入梦。他的魂灵莫不是还萦绕在这个葬送他也成就他的大殿么?
谁说此地无知己?
高渐离缓缓地垂首,飘絮高声道:“来人,将先生的筑呈上来。”
筑是那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筑,几十年来几乎须臾不离。被士兵夺去的时候高渐离心中一痛,随即便恢复了平静,他知道他的筑很快会回到自己的手中的,因为他是高渐离,名满天下的乐师,他的筑代表了他的身份。高渐离双手抚摸着琴弦,如同许久不见了的老朋友喃喃私语,某种沉积已久了的感情仿佛找到了一丝光亮的出口,低沉,缓慢而绵长地流出,旋上大殿,围梁而绕,萦绕缠绵,不忍相离。
传说那日咸阳城飞鸟散尽,三日三夜在城墙外哀鸣徘徊,不忍入城。
高渐离因了此曲而被赦免死罪,录为宫廷乐师。
整个宫廷都在谈论这件事。
镜氲兴冲冲地从外面回来,直奔小七的房间,还未进门便喊:“小七,小七哥哥。”从背后扑过来钳住了小七的脖子,小七拉住了那双简直要把他勒断气的双臂,奇道:“什么事?”
“是高渐离,高渐离来咸阳了!”
“哦?”小七也很是高兴,此等人物他早想见识一番,不一会却忧道:“皇上正在通缉他,他怎么敢跑到咸阳城来?”
“你还不知道啊,高渐离已经被抓住了!他好像是在什么小地方做下人,对主人家的乐师指指点点的,人家不服气,就叫他演奏一曲,他也是傻的,以他的音乐成就,就是个聋子也听的出他是高渐离了!就这样暴露身份,被抓到咸阳来了!”
小七搔了搔头皮,心道:他隐姓埋名十六年了,怎么会犯这样简单的错误?真是奇怪。
“他进了咸阳宫,本来必死无疑的,没想到大殿上一曲就打动了皇上,饶了他一命。啊,此人日后就更加是个传奇了!”
小七笑道:“他的琴声真的非常好听么?”心中想到:不知道他和师父比起来谁更好,我自出山来,可没听过谁的琴弹得比师父的好。
镜氲心道:看来这傻小子还不知道他的师父是高渐离,我再激他一激,闹个天翻地覆才好呢!想罢便道:“我也没听过。”忽然笑嘻嘻地:“但是人既然如传说中的俊美飘逸,想必他的琴声只有比传说还要好!我一听说就悄悄的去大殿外偷看,天啊,他简直就是天上的神仙,按说他的年纪也近四十了,但看起来一点都不老,你看皇上今年才四十八岁,都快老成六十的老翁了!”
“皇上操劳过多,容易老也是正常的。”小七心中愈加迷惑:高渐离怎么和师父这般的相似?师父也是年近四十,但看起来只如三十出头,也是相貌堂堂,村子里无人不把他当神仙那般敬仰爱戴。高渐离现在是宫廷乐师,日后相见只怕不难,倒要好好瞧瞧,是他好看啊还是我师父好看!
镜氲见他还是没有什么反应,接道:“他的头发很长,几乎及地,黑缎子一般,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头发,他要是个女人,只怕我们女人都要羞愤而死了!”说罢忽然意识到失言,忙捂住嘴,小七心中大震,心中只有两个字:师父!惊愕半晌,一时无法回过神来,更没有注意到镜氲的失言。
他的师父就是高渐离?高渐离是他师父?小七完全愣住了,这怎么可能呢?但如此一想,许多事情便得到了解答:师父那把原本属于高渐离的天下皆知的水寒剑为什么会在他的手中,为什么师父不肯告诉他和村里人他的真实姓名,为什么师父有如神一般的超然洒脱,让小七既向往,又绝望地羡慕。那么,那么,那天晚上的黑衣人也是师父?那天晚上的人如果是高渐离,那么他那身让胡亥灰头土脸喘不过气来的武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如果高渐离和师父是同一个人,那么无缘无故的帮助他,放过他更是有了合理的解释。
现在唯一的疑惑是:小七熟知师父的武功,和那天晚上的黑衣人完全不同,但他那头长发,他的身形,小七又肯定那就是师父。师父为什么不教他那身厉害的武功?在桃花源的时候小七数次将他打败,那样的师父又怎么会是高渐离?
小七的脑子乱糟糟的,一言不发的出了门。就要行出昭阳宫,一个宫娥急匆匆的跑过来叫住他:“小七!”
小七停了下来,听那宫娥气喘吁吁的说:“小七,公主吩咐过,你不许随便出门,不然,不然你就永世不要再回来了!”
小七回头看了她一眼,那宫娥看见小七眼中闪烁的痛苦,不由得愣住了,怜惜之感油然而生,小七看着飘絮卧室的方向,咬了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