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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宫,昭庆以楚王之名召见前大将军赵向岳。
昭庆很小的时候,见过这位曾经叱咤风云、手握重兵的大将军,那时印象最深的是他那满腮的花白浓须,小小的昭庆也自此弄明白了‘威武’二字何解。
隔了近十年,昭庆再见这位将军,仍是不自觉地生出敬畏之意。
将军已经老了,银发白须,却仍旧腰板挺直、步履如风!古铜色的面庞上,两道横眉紧锁,一双虎目如矩。
在昭庆端详老将军的同时,老将军也在不客气地打量昭庆。
这样一个神态雍容、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如今在楚国,大有左右时局之势。
昭庆的下首,静立着神态谦逊的施南林,昭庆没有开口,他也不便先言,只是当老将军的目光转到他身上时,他微笑着点头向老将军示意。
昭庆看到,老将军的面上无一丝笑意。
“将军,”昭庆沉声开口,“可知本宫为何召将军入宫?”昭庆不准备与其周旋,打算直入主题。
赵向岳眼中露出一丝轻蔑之色,毫无避讳地冷哼一身,朗声道:“老臣是应大王召见而来!”
话音未落,昭庆眼角已扑捉到施南林投来的忧虑目光。
昭庆平复下心头即将点燃的怒火,轻扯嘴角,优雅微笑,直视赵向岳道:“不错,本宫是借了父王之名,否则,将军怎会赏脸?”
老将军面色更沉,不过,昭庆料定他不会即刻翻脸,再怎么说,楚王对昭庆的宠爱也会让他顾虑三分。
果然,赵向岳的目光闪烁了几下,身形终是未动。
“本宫召将军来,是要与将军商谈一桩交易。”昭庆微笑着说道。
赵向岳的面色更冷,断然道:“臣乃一介武夫,只擅骑马打仗,不懂交易买卖!”
昭庆不恼,仍是笑吟吟道:“将军不妨先听一听。”说着,向施南林使了个眼色。
施南林转向老将军,不急不缓地开口道:“大王有意立公子子思为储君。”
昭庆发现,老将军的虎目骤然缩紧……
施南林显然也注意到了,淡笑,“大王与公主皆希望得到将军相助。”
昭庆美目一眨不眨,直盯着老将军慢慢弯曲、收紧的手指。
“臣已解甲,远离政事,不胜抬爱。”过了半晌,赵向岳逐字逐顿地回应道。
他的回答显然不出昭庆二人所料,施南林与昭庆对视一眼,转头平静再道:“将军之志,强兵兴楚,大半生戎马,至今抱憾,难道将军放弃了吗?”
赵向岳不语,眼中却闪过一道精亮无比的光芒……
“子裕虽勇,性情却是阴冷、为人也颇残暴,相信将军不会不知,”昭庆柔美的声音骤然紧随施南林话音响起,“自古为君者,仁爱为上,为将者,善战为良。将军一生,阅人无数,当知子裕其人既无为君之仁,又少为将之能,为何执迷?”
赵向岳沉吟。
施南林出声,“据晚辈所知,将军以温婉爱女相许、将门生子侄相托,子裕并无善待。”
赵向岳轻哼了一声。
“子思与婉姝定婚,将为将军快婿,将军难道不希望自己最心爱的女儿登上楚国后位?”昭庆突然问道。
赵向岳闻听,两颊快速抽动,不由气恼高叫:“臣一生忠心为国,岂会贪图一己之私!”
昭庆笑,“将军莫急,本宫所言也是人之常情。”
赵向岳摇头,“公子性淳良,又年幼……”
昭庆仍是笑,“正因为子思尚幼,即位后,更是离不开将军扶持。”
赵向岳闻后一惊,他怎会听不出昭庆话中有话。
“子思若为楚王,将军重掌大将军印,如何?”昭庆微微眯起眼,沉声问道。
施南林曾向昭庆透露过,赵向岳当年解甲实非自愿,皆因他崇武,与昭庆父王偃兵之道相侼,负重之下,不得不退……
赵向岳的反应并不如昭庆想象中激烈,他的目光闪动了几下,又归于平静,“臣,老了!”
昭庆暗笑,老,也是一只老狐狸!
“将军可是担心本宫言而无信?”
赵向岳沉默。
“将军应已得知,王后长兄,歧王已斃,新王听命于长公主,歧长公主十分不满其姑为嫡子求的亲事,已是尽人皆知,王后失去娘家强援在所难免,而本宫,即将嫁入白越,白越之强,四国为首,本宫便以未来白越王后之名,许给将军,这枚大印!”
……
得到了赵向岳的承诺,昭庆放下了心中最重的一块石头。
子裕,本就不得人心,表面上手握重兵,其实亲信甚寡,少了赵向岳扶助,没了众将追随,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昭庆刚刚松了一口气,施南林却给她带来一个坏消息。
李目死了!
就在施南林费尽周折探出他与楚王中毒相关之际,他死于溺水,溺于自家的池塘……
昭庆得悉后,愣了半晌,第一个反应是唤贝衣,“去,将林太医看管起来,不准任何人靠近他!”
贝衣一声不吭,利落地掉头离去。
施南林眼露懊恼之色,“为臣疏忽,探知李目曾于三年前私购秘制奇毒,虽已尽快赶去缉拿,还是晚了一步!”
昭庆胸口起伏,半晌,咬牙,“那个女人,本宫,绝饶不了她!”
施南林惋惜摇头,“李目唯王后之命是从,众人皆知,但如今死无对症,毒害君王之名非同小可,无凭无据指责王后主使,很难令人信服。”
昭庆又气又恼,死攥双拳,面白如纸。
恰逢玉儿奉汤而入,一见之下,大惊,“公主,小心动了胎气!”
昭庆这才想起郭不为的叮嘱,愈发恼怒,难道自己真是流年不利?谋害父王的凶手刚有了眉目,未及指认元凶,就断了头绪!自己刚一萌生为王之心,就发现怀了身孕!
……
贝衣回来复命。
“主人,林太医失踪,家门顿开,空无一人!”
昭庆手中那刚被玉儿强行塞入的汤匙,“咣嘡”一声,跌落在地……
“你说什么?”昭庆骤然起身,尚未立稳,一阵头重脚轻……
几双手同时伸出。
最靠近昭庆的玉儿,一边死死拉住昭庆的手臂,一边哭叫,“公主,您不能动气呀!”
距昭庆一丈之遥的施南林,敏捷跨步,一手撑腰,一手挟肩,无声地扶住几欲下坠的昭庆。
贝衣近前,一言不发,先将昭庆从施南林怀中拉回,再将昭庆的头倚在自己肩上。
此时,施南林顾不得怅然,贝衣顾不得责怪,玉儿则是慌作一团……
偏在这时,玄木旋风般冲入,大叫,“快去看看,王后闯入楚王寝宫,我拦不住!”
……
第四十六章 惊喜
楚王寝宫,门前哆哆缩缩挤着几名宫人,每人面上都写满‘惊恐’二字。
昭庆面白如纸,被玉儿小心地从车辇上搀扶下来,双目一扫,两手已紧握成拳。
“王后命众人退出大王寝宫,一个人冲了进去,我又拦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玄木满脸苦闷地说道。
昭庆深吸一口气,缓步踏上石阶。
寝宫内,寂静无声……
楚王寝室前,郭不为满头大汗地在门边踱步。一见昭庆,急忙叫道:“公主,大王与王后在里面争吵,小民忧心大王身体……”
昭庆挥手制止住他,仔细聆听,门内并无声响。
郭不为解释,“刚刚又突然没了声音。”
“他们吵什么?你可听到?”昭庆沉声问。
郭不为摇头,一脸茫然,“只是偶闻只字片语,似乎提及公主。”
昭庆暗自咬牙,半晌,吩咐道:“你们都先行退下!”
玉儿担心,轻唤了一声‘公主’!
昭庆不语,众人只好陆续退下,惟有贝衣,一动不动地守在昭庆身旁。
昭庆侧头,对贝衣轻点了下头。
贝衣大步上前,利落地将门推开……
寝室内,身着华服的楚王,静立床边,闻得门声,缓缓转过头来,目光中交织闪动着愤怒与怨恨!
昭庆一眼看到,自己的父王半倚在床塌上,双目紧闭,并无动静。
“父王!”昭庆急唤。
楚王没有回应,王后却发出冷笑之声。
昭庆顾不上理会她,紧走几步,来到楚王身边,伸手一探,鼻下尚有温息。
“他还没有死!”王后冷声开口道,“不过,也快了!”说这话时,她转视楚王的目光中透出不加掩饰的恨与快!
“你,对我父王做了什么?!”昭庆铁青着脸,死盯王后质问道。
“你父王?是,他可真是你的好父王!”王后大笑。
便在这时,仿佛昏迷过去的楚王喉咙深处传出闷响,紧接着,急咳起来……
“快,找郭先生!”昭庆命令贝衣。刚刚,她不知室内情形,不得不将众人谴走,如今,深悔没有留下郭不为。
贝衣正欲转身,楚王颤抖着摆手制止,“不要……”
贝衣等待昭庆的指示,昭庆拧紧眉头,片刻,吩咐道:“你去门前守着!”
贝衣转身离去。
王后又开始冷笑,盯着楚王,叫道:“你若不想我将那事宣扬出去,就乖乖按我说的办!”
楚王咳声更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