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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一边站了一会儿,才咳嗽了两声。
余庆元听见他回来了,也没惊慌,转头冲他笑:“谢谢你,若不是你,我看不到这些。”
蔺程见她笑得好看,一时有些眼花。又觉得自己对她先是利用,后来又存了别的私心,受不起她这一谢,就默默走到她身旁坐下,陪她一同看天。
“我前两年第一次来的时候,也觉得这里的风景格外好看。”蔺程不说公事时的声音要好听一些。“如今虽然看得多了,可仍然觉得,如果不治好这一方水土,便对不住这一片天。”
“你不信那些龙脉风水的说法吧?”余庆元认真的问他。
“不信。”蔺程笑着摇头。
“那就好。我觉得那时候你修水利再对也没有了,别听那些人胡扯。”
蔺程也不答,低下头,笑意更浓。余庆元很少见他这样笑,以为自己说了什么傻话,一时有些忐忑。
“早些歇了吧。”蔺程自己笑够了,就站起来往屋子里走。“只怕明日你之所见,不会太令人舒心。”
余庆元目送他进了房,又发了会儿呆,才借着酒劲终于上头的一点困意睡下了。
蔺程说的不假,虽然余庆元在现代见过不少赤贫的景象,也对这次的情况有了心理预期,但真实的灾情还是令她久久难以平静。她所在的县衙应当是最完好、最先被修整过的房子,大部分富户的住宅也都尚好。而受灾最重的,正是那些本来就贫苦的人。清理地震中死者遗体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更令人担忧的是生者的状态。
最常见的疫病是腹泻,如今穷苦人本就营养不良,一旦染上,壮年人撑不过一周半月,孩子老人不过三天。一些人口密集的贫民居住区,缺医少药,地上粪水横流,许多病人得不到治疗,只是在坐等死亡的到来。偶尔有一两个大夫背着药箱匆匆走过,都是一脸的心力交瘁,更显得境况绝望。蔺程怕她嫌腌臜,想带她上车走,余庆元非要再去几户人家看了问了才离开。
单只看了卫生状况,余庆元就觉得没有比这更要紧的事了。从人家里出来后,她就忧心忡忡的拉住蔺程,眼巴巴的问道:“大人,下面的行程好不好先缓缓,容下官先秉了再说?”
“上车再说。”蔺程还以为她是看不得脏,一时惊着了,就先将她拽上了车。
“大人,依微臣所见,现时城里所急需的,不是郎中,而是茅厕。”
听到她上来就说茅厕,蔺程挑了挑眉毛,心想自己还是小看了这姑娘的“气概”了。
“此话怎讲?”他教马车往回衙门的方向走。
“如今这腹泻的疫症,治必是要治的,不知城里有没有条件,请郎中开了方子,筹集药材,熬一批汤药发放下去呢?”
“药材在路上,估摸着这几天就到了。”
余庆元闻言松了口气:“如此就最好了,大人想的果然周到。那便接着说着茅厕。方才下官去百姓家里看过,这里的水井挖得甚浅,大半已经被粪水污了。想要防止疫病的扩散,这食水必要和茅厕隔开才行。下官想着,可不可遣些人力物力,每日收集住家的粪水,拉到妥帖的地方埋了化了,兼将那公用的茅厕每日一并处理。再让百姓暂且停用了家里的井水,打口深井集中供水。那入口的水还需烧开了才可用,不仅该说与每人知道,能备一些净水在粥棚等地分发才是最好的。”
蔺程点点头:“我下午便差人去请负责此事的官吏和郎中来,你自与他们布置吧。”
“谢大人!下官还想请一批预算,购置些皂角菖蒲之类的草头药,分发下去给人净手。总而言之,凡是入口的东西,都要确保干净才可。”
余庆元不是医生,更不通这个年代的医理,所有的常识都来自于现代和落后地区打交道的经验,是经过验证的简单有效的法则。茅厕这种看似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即使在现代也是困扰全世界一半以上人的大问题——70亿人里只有20亿能用上抽水厕所,她始终觉得这个数字不可思议。粪便和水的交叉污染,本就可以导致严重的消化道疾病,再加上灾区里的腐败尸体,一向是灾后疫情的根源。百姓一天喝不上干净的水,就可能又白白断送许多条人命,她虽然也觉得自己一下子扎进这件事太没章法,但心里实在连一刻都不愿耽搁。
“就照你说的办。”
蔺程之前就知道她编书的时候爱到处看些偏方,自己也试过有效,所以马上就应了,但他仍为了好奇问道:“我虽不通医理,但也常听人说‘病气’,郎中和兵卒进了疫区,也是掩住口鼻,熏蒸药品。而你偏生专注在这饮水上,又是从哪里看来的?”
余庆元也知道自己这番主张与当时常识相悖,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一本不知名的医书罢了,下官当时看了只觉得有理。方才下官也去与刚才那一街坊相隔的区域看了一番,有几户因吃水要去比较远的一口深井挑,家中便都没有病人,若真是无形之‘气’扩散的话,就说不通了。再回想书中所说,腹泻本是脏腑中循环,饮食被浊物污染,下官才有了判断和计较。”
蔺程点点头:“想来你说得有理,当年旱灾,虽然也曾路有饿殍过,但未发这腹泻之症,现在想来,当是因那时百姓家中都无水,引了远处河水和山中泉水来用的缘故了。”
“大人明鉴。”余庆元此时只盼着接下来要打交道的主管此事的官员,也如蔺程般开明。
作者有话要说:盖茨基金会出了几百万美元悬赏研发适合欠发达地区用的马桶,此事发生在二十一世纪。当年我有一个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是发展中的健康问题,最爱说的话之一就是shit matters。女主被各种阴谋权术憋屈到现在,总算能开点儿现代职业的金手指了,大家莫怪我说教太多……
、苛捐
二人回到衙门不过一个时辰,掌管赈济的知县周武阳和一位秦靖秦医官就来与他们议事了。余庆元就照着之前跟蔺程说过的,跟他们细细又说了一遍。一边说,还一边笔上不停,将应办事宜拉了个单子,又补充了好多细节。秦医官毕竟是专业人士,拉着她询问了半天,有些地方还争辩了几句。余庆元一边耐心讲着,也征询他的意见,两人推敲半天,终于拿出个可行的方案。周知县话很少,心里觉得余庆元所作所言过于怪异张狂,只忙着看一边蔺程的脸色。蔺程如何不懂这些精明地方官的心理,自然是给余庆元做足了面子,虽不说话,也常常点头赞许。四人议事半晌,倒像是余庆元和秦医官在台上唱了一折戏,蔺程和周知县在台下看了一折戏。
“大人。”送走了两位下级,余庆元欲言又止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虽然下官与您的官职权威是天上地下之别,可那年您初来理县的时候,差遣这些地方官吏,是否也有些不甚得力之处呢?”
蔺程知她是看出了自己的加持之意,便解答道:“这位周大人正是抄斩了当年理县县令后走马上任的。提拔褒奖总要经过吏部,那时竟不如先斩后奏的权柄好用。”
余庆元叹了口气,她怎不知自己这小小京官下放,即使压了别人几级,可身处不同系统,手中并无实权,想要遣别人做事谈何容易?政令自古出京难,本朝地方官吏最擅那浮夸瞒报、阳奉阴违之事。理县天高皇帝远,她就算奏人一本,哪怕折子不石沉大海,等到批复至少也要三个月,到时候真是黄花菜都凉透了。这次若不是蔺程鼎力支持,要她自己从立威取信做起,不知要多费多少周章,还未必能成事。
“下官尚无法独当一面,此次真是仰仗大人甚多了。”余庆元觉得自己此时狐假虎威虽然必要,但并不能心安理得。
蔺程怎会不懂她心思?他把别人要用几十年才能走到顶峰的官场之路压缩到了十年,不知做了多少违心事,参与和破解了多少阴谋阳谋,才将今日这种可从心所欲的权力牢牢攥在手心。他初识余庆元,还觉得她不乏才华心计,颇似当年自己;但接触得深了,才觉得她对志向比自己心中多了一份硬,对旁人又比自己心中多了一份软。他不愿她再滚一遍官场的腌臜龌龊,所以借她点权威不妨,但若真到了他力所不及之处,他怕她委屈,更怕她热忱不再。
“你初来此地,我多帮扶些也是理所应当的。待你一切都理顺了,难免有需你独当一面的时候,那时若有我看顾不到的地方,你再与我说便是。”蔺程耐心说道,心想不妨先别把人看扁了,毕竟这条路走与不走,也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余庆元点头谢了他,对自己的瞻前顾后有些惭愧。这世上本没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