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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了买间小公寓。”他没好气。
他早前已经托人看过周边的房子,对江大西北面一处已经建成入户的公寓楼颇为满意。因为基本已经售罄,售楼部也撤消了,留余的几套交给管理处代售。
“买什么?都说不买了。我住宿舍。”
“那我住哪?也住你们宿舍?”
她哑口无言,接着又傻傻地问,“你,你也来江宁?”
他咬牙,不想理她,转身跟着管理处的主管踏进电梯。见她还在电梯外发呆,不由长叹一声,大手一挥把她拎进来。
“这叫小公寓?”她低喝。
“那怎么样?这里是我最满意的了,既在学校附近,周围的商业配套发展得也不错,保安系统也是最先进的,监控室我已经去看过,所有的过道走廊电梯和逃生楼梯都有监控。你若是晚上单独回来我也放心。”
“等等,”她有些狐疑,“你来过?”
“上个星期。我不安排好怎么放心?就你这迷糊性子,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
南方夏季耀眼的金色阳光透着窗户玻璃照进来,连空气里漂浮的微粒都隐约可见。她逆着光站在窗前,简简单单的穿件白色的T恤配牛仔裤,头发也是清汤挂面地垂着,他看不太清她的表情,只觉得光与影之间,她模糊的面孔,迷离的眼神,就象一幅莫奈的印象派画作。
他心神微颤,轻轻问。“感动了?”而他则感动于她的感动。
她点头,“不要对我太好,我害怕。”
“傻瓜。”
“是真的,如果哪天你对我不好了,或者——”
他把她从光影里拉出来,拥住她,“别说傻话了,我们不会有那一天。”他轻吻她的额头,象是在誓言上庄重地印上自己为之佐证的纹章。“房子就定下来了?总是要买的,总不成我每次来都住酒店。”
她在他怀里犹豫,还是觉得不妥。“你能来几次?平时谁来打扫?不要看我哦,我是没功夫的。”
死丫头。他暗恼她的固执破坏了片刻前的幽婉情愫,音调不自觉地霸道起来。“请家政。”
“那和在家里有什么不一样?”她跺脚。“反正我是不喜欢的。我再也不要住这么大的房子了,何心眉老是说我们家象坟场。”
“又不是让她住。”
“我就是不喜欢。”
“我喜欢。”
“你喜欢你自己住好了。”
他气结,被她噎得一时说不出话,只能怒目而视。
周鸣一个头有两个大,这两位看起年纪真不太象小情侣,可刚才竟然毫不顾忌有他在旁边就搂起来亲热,转瞬间又斗鸡一样吵起来。无奈地看着窗边正在僵持中的两人,他准备好的坐向一流,风景绝佳,格局合理等等说辞完全无用武之地。带过不少人看房子了,只见过女方嫌房子小的,还真没见过有人嫌大。眼见一笔中介提成的红色大票长着小翅膀震翅欲飞,他无奈地打断他们。“那个,叶先生,我们还有2套样板房留着,面积要小些,一套79平米,两房,一套47,一房。不过胜在装修材料上乘,家具也齐全,直接拎了行李就能入住。有意向的可以再去看看。”
“看79的。”
“47的。”
叶慎晖望一眼忽闪着长睫毛,摆出一副无辜表情的她,有分无奈。“先看47的吧。”
“耶!”轻眉捂着嘴对他的背影打个V字手势,叶慎晖扭头正巧逮住。方才冷硬的面孔刹那柔和起来,不自觉露出少许笑意。他过来几步抓住她,把她微汗的手心握于掌中,之前的烦躁消失贻尽,只有喜悦欣然。
近两年来,历史系恐怕是最传统、最冷僻、最不受学生欢迎的系科之一,诸如计算机、财贸、金融,法律等才是莘莘学子向往的专业。很简单,从就业角度考虑,冷僻的历史系的毕业学生不吃香,或者当老师,或者搞研究,再或者就是直接改行。
叶轻眉是少有的单纯因为喜欢而选择的那一类。
能够埋头进“古纸堆”里研究学问,是她的梦想。
江大历史系在国内颇有盛名,如果不是轻眉在高考前的两个多月从纠结不休的无望深渊里自拔而出,只怕以她之前的中等成绩将会和这座二十世纪初便建立的学府失之交臂。
这座她向往已久的学校有股幽雅宁静的氛围,校内尚有部分民国时的建筑群,古树繁荫里,茵茵绿草前露出布满爬山虎的棕色塔楼一角,别有种沧桑古朴的味道。
每一样物什都有自己的性格的,江大与她性格极为相似,所以她以自己未尝预料的速度短短时间就溶进了大学鲜活的空气里。
有人说,学史的男生偏于木讷老成,女生太过拘谨保守。其实不然,同宿舍的王明明和孙晓活泼起来堪比何心眉,另一个刘小燕可能因为家境的关系,从开学初便接了好几单家教的工作,平时并不常接触。还有两个是中文系的,调配到她们宿舍混住。要说江大的中文系,可真是以美女才女出名。其中那个叫林若颜的典型江南美女,便是轻眉看了也忍不住赞叹。
一手好字,一手好古筝。林若颜开学没多久就在才艺汇演上凭一曲《平湖秋月》艺惊四座,一时间男生趋之若骛。今年的江大有一说:北文南林。北文就是外语系的师姐文睿,南林就是林若颜了。
同住一宿舍,轻眉她们是与有荣焉。
其实她不知道自己也是极吸引人的。大一的女生有些还带着高中时的喧闹,她却是沉静惯了,净澈如水的眼睛自有清明,偶尔露齿一笑也是家教很好的样子。再加上圆脸笑眼,可爱如邻家妹妹的孙晓,506也算是个焦点所在。
从高三俨如上了发条的紧张日子一下子转变为大一的闲散生活,很多人都适应不了。王明明与孙晓没过多久就养成了睡懒觉的习惯,于是负责做人体闹钟,帮忙霸位子,甚至假冒本人逃点名的工作便落在轻眉和刘小燕身上。刘小燕不太爱管闲事,到最后几乎是轻眉在全权负责。偏偏江大的历史系有点名的优良传统,就连大课也要抽点,轻眉有几次叫到自己马上又点到孙晓,她把头埋在臂弯里,含糊地应了声,脸已经涨得通红。再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窘境后,她终于炼至清风拂山,明月照江的高级境界。
随着脸皮的加厚,同宿舍的友谊也在加深。晚上十一点熄灯后的夜聊也渐渐从校园八卦到黄段子再到某一男生,最后发展到性的话题。
这个时候她多数假装睡着,心里却蜜蜜甜甜地想着那个人。她偶尔星期六就离校,同宿舍的以为她在江宁有亲戚,却没人知道就在学校北门的某一处,那里是她与他的爱巢。
房钥匙拿到的时候,叶慎晖已经预先请人把中间的墙打掉,做了个到顶的书架为隔断,一居室变成了个大通间,看起来宽敞不少。轻眉隐隐地把那里当作是个家,因为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他们两人一起去买的,每一件物品都经过他们的讨论,都有宝贵的记忆。就连锅铲都是他站在一排不锈刚用品前挥舞了好几把才丢进购物车里。
她本来坚持不买房子只住宿舍的观念被自己推翻,找到时间她就溜上去,把桌椅台凳抹干净,把地拖一遍,坐在沙发上发一会呆,回想他们上次在这里是什么样子,然后心里揣着个甜甜的秘密,嘴角上带着神秘的微笑关门回宿舍。
叶慎晖来江宁的频繁程度超乎她想象,他经常坐下午四点多那班机过来,第二天早机回济城,有空闲的话中间就在江宁多留一天。每回相聚就象糖粘着蜜,每次分开就象藕连着丝。轻眉不知道其他的恋人是不是也会这样,见不到分外想念,见到后更加想念,爱就象个永远也填不满的空洞,只想把所有的自己都丢进去。
每天都发短信与他闲聊,大到今天上课的情况,小到食堂的菜里面发现了虫子或头发。叶慎晖以前从没发过什么短信,在他看来明明电话里两分钟可以清楚讲完的事情要靠这种慢悠悠的方式不啻于浪费时间,谋杀生命,现在的他倒觉得极为有趣。确定会有结果的等待是最幸福,知道她会回短信,但是又猜不到回信的内容,这种可知中含有不可知的期待着实令人向往。有时候遇上开会,身上的手机微震,他便有一丝走神,猜想丫头会和他说什么。拼音他是不会用的,笔画偶尔会搞错先后顺序,只能销掉重新来过。于是乎,董办的谢玉洁小姐经常看见叶先生嘴角噙着丝浅浅的笑,眼睛闪闪发亮,手上笨拙地不停按着手机。于是乎,谢小姐多了一项重要工作,告诉叶先生某个字在手机上是什么打法。
他们以前极力克制阻挡情感的沦陷时,也曾经在心中最最幽深的那一个角落猜想过如果获得他(她)的爱是什么样?想必是幸福的,但是那时不确知这幸福感是如此厚重。厚重到要用全部力气来承托,用自已的所有去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