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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需要拉开全部被单就知道下面的情景。一时间,我无法呼吸,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我轻轻把被单放回去,脱下手套。这里没有什么可检查了。没有。
听到马里诺再次上楼,我转过头,想告诉他,要他确定尸体送到停尸间时,必须包在被单里。但那些话哽在喉咙,我诧异得无法开口。
马里诺与艾比·特恩布尔就站在门口。马里诺在想什么?他疯了吗?艾比·特恩布尔,王牌记者,和她比起来,大白鲨只能算是金鱼。我注意到她穿着凉鞋、牛仔裤,上衣是白色棉布衫,没有塞进长裤。她没化妆,也没带录音机或笔记本,只有一个帆布包。她直勾勾地望向床上,脸因恐惧而变形。
“上帝!不,不!”她伸手捂住张开的嘴。
“那么是她了。”马里诺低声说。
她靠近一点,双目圆睁。“上帝!汉娜!噢!上帝……”
“这是她的房间?”
“是的,是的!噢!上帝!上帝……”
马里诺一偏头,示意一旁的警察送艾比·特恩布尔出去。我听着他们的脚步声和她的低泣声逐渐远去。
我轻轻地问马里诺:“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嘿。我永远知道我在做什么。”
“那是她在尖叫。”我麻木地接下去,“对警察尖叫?”
“不。鲍尔斯刚好下楼。她对他尖叫。”
“鲍尔斯?”我不能思考。
“倒也不能怪她。”他径直道,“这是她的房子。难怪她不想看到我们在这该死的地方到处爬,但偏不准她进来。”
“鲍尔斯?”我像呆子似的又问了一遍,“鲍尔斯告诉她,她不能进来?”
“还有其他几个家伙。”他耸耸肩,“找她谈话可能很有意思,完全不可思议。”他的注意力转移到床上的尸体,他的眼睛里有某种想法闪过。“这位女士是她的妹妹。”
二楼的客厅满是阳光与盆栽,最近刚花费不菲地整修过。发亮的硬木地板几乎完全被一块白底有淡蓝绿几何图案的印度地毯盖住,白色的沙发上放着有棱有角的浅色小靠垫,白色的墙上挂着很多惹人艳羡的里士满画家奎格卡波的作品。房间的布置没有考虑实际功能,我猜艾比完全依自己的喜好而设计。她那冷色调的小窝令人印象深刻,显示出屋主的成功与冷眼看世人的态度,这种印象与我对其创造者的评估似乎相去不远。
她蜷缩在白色皮沙发的一角,紧张地抽着一根细长的香烟。我从来没有近看过艾比,她的长相奇怪得惊人,眼睛呈不规则形,一只眼比较绿,丰满的嘴唇与突出的鼻子好像不属于同一张脸。她留着棕色垂肩的头发,有些已经开始变得灰白。颧骨很高,眼角与嘴角遍布细纹,腿长而纤细。她与我年纪相仿,可能还年轻几岁。
她瞪着我们,眼睛像受惊的鹿一样眨也不眨,陪伴她的警察离开了,马里诺轻轻关上门。
“我很抱歉。我明白这对你来说有多困难……”马里诺念出一贯的台词。他平静地解释,她回答所有问题很重要,记起所有和她妹妹有关的事——她的习惯、朋友、常做的事——细节越多越好。艾比呆坐在那里,一言未发。我坐在她对面。
“据我所知,你出城了。”他开始提问。
“是的。”她的声音发抖,身体也是,好像很冷,“我星期五离开家去纽约开会。”
“哪种会议?”
“一本书。与我的经纪人有约,我们在磋商一本书的合约。住在一个朋友家。”
玻璃咖啡桌上的录音机平缓地转动。艾比空洞的眼睛瞪向它。
“你在纽约时曾打电话给你妹妹吗?”
“昨天晚上我打给她,想告诉她我什么时候回来。”她深吸了口气,“没人接,我觉得有点奇怪,我猜,我只是以为她出去了。我到了火车站后又试了一遍,我知道她下午有课。最后我叫了出租车。我一点也没想到。直到我回来,看到这么多车,看到警察……”
“你妹妹和你住了有多久?”
“去年她同丈夫分居。她想要有所改变,有时间想一想。我告诉她可以来和我住,直到她安顿下来,或决定回到她丈夫那里去。那是秋天,八月下旬。她在八月下旬搬过来,然后开始去大学教书。”
“你最后一次看到她是什么时侯?”
“星期五下午。”她的声音升高破开,“她开车送我去车站。”泪水涌上她的眼睛。
马里诺从后裤袋里抽出一条皱皱的手帕递过去。“你知道她周末的计划吗?”
“工作。她告诉我她要留在家里做事,准备教书的材料。汉娜不是很外向,有一两个好朋友,也都是教授。她有很多课要准备。她告诉我星期六会去买菜,就这样了。”
“在哪里?哪家店?”
“我不知道,这不重要。我知道她没去。刚才在这里的警察要我去查厨房。她没有去买菜,冰箱和我走的时候一样空。一定是星期五晚上发生的,就像其他案子。整个周末我在纽约,而她在这里,这种样子的在这里。”
良久没有人说话。马里诺在观察客厅,他的脸丝毫不动声色。艾比颤抖着点起一根烟,转向我。
她还没说出口,我就知道她要问什么。
“是不是和其他的一样?我知道你看过她了。”她迟疑了一下,试着让自己镇静。她平静地问我,那模样就像暴风雨即将爆发。“他对她做了什么?”
我发现我在给她那一套“等我仔细检查之后,才可奉告”的废话。
“上帝!她是我妹妹!”她哭道,“我要知道那个野兽对她做了什么!噢,上帝!她有没有很痛苦?请你告诉我她并没有受苦……”
我们任由她哭,她深沉的呜咽里充满不可掩饰的痛苦与愤怒。她的痛苦把她带到一般人不可及的地方。我们坐着。马里诺专注地盯着她,看不出任何表情。
每次遇到这种时候我便痛恨起自己。我是那种冰冷而一板一眼的科学家,不为任何人的痛苦所动。我该说些什么?她当然很痛苦!当她发现凶手在她房间里,于是意识到将会发生什么。她恐惧,她看过报纸以及她姐姐那些让人全身发凉的报道,恐惧开始浮现心头。她知道其他被杀女人的遭遇,那只会让她更为恐惧,还有痛苦,身体上的痛苦。
“好吧。你当然不会告诉我。”艾比讲得又急又乱,“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打算告诉我。她是我的妹妹啊,而你却不告诉我。你一把抓住所有的牌。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了什么?那个杂种要杀多少人?六个?十个?五十个?然后警察才抓得到人?”
马里诺继续面无表情地瞪着她。他说:“不要怪警方,特恩布尔小姐。我们和你在同一边,我们在帮忙——”
“可不是!”她打断他,“你帮忙?就像你上星期帮的忙!狗屁!那时你在哪里?”
“上星期?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在说有个可疑的家伙从报社一路跟我回家。”她大声说道,“他就在我后面,我转他也转。我甚至停下来去买东西,为了甩脱他。二十分钟后我出来,他还在那里。同一辆该死的车跟踪我!我回家后立刻报警,但他们做了什么?什么都没有。两个小时后有警察过来看有没有事。我描述给他听,甚至给他牌照号码。他有没有继续跟踪?见了鬼,可不是,再也没有回音。我看,一定是那个在车里的猪干的!我妹妹死了,被人谋杀。因为有些警察才懒得多事!”
马里诺仔细地看着她,眼神流露出兴趣。“什么时候发生的?”
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想是星期……二。上星期二。很晚了,可能是……十点,十点半左右。我在报社工作到很晚,要赶一篇稿……”
他好像很迷惑。“嗯,如果我说错了请你纠正,但我以为你上夜班,从晚上六点到深夜两点。”
“那个星期二有别的记者上我的时段。我必须早点到,白天就到,写完编辑下一版要的一篇文章。”
“嗯,”马里诺说,“好,再说这辆车。它什么时候开始跟踪你?”
“很难说。我开出停车场几分钟后才注意到。他可能在等我,或者在哪个点上看到我,我不知道。但他一路紧跟,还开了大灯。我减速,希望他超车,但他也慢下来。我加速,他也加速。一直甩不掉他。我决定去买菜,不让他跟我到家,但他最后还是跟到了我家。他一定先开过再回头,然后在附近的停车场或街上等我,等我回来再跟踪。”
“你确定是同一辆?”
“一辆新的黑色捷豹,我完全确定。警察不管事,我只好自救,找了个车辆管理局的人替我查牌照。是辆出租车。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写下租车公司的地址和牌照号码。”
“嗯,我的确想知道。”
她从包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她伸出的手在抖。
他看了一眼,放进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