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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一身官服尚未来得及脱下,他掸了掸衣物上被方才杂草所带过的屑末,坐到了欧阳钰对面的石凳上,无奈的摇了摇头,接着道,“都半年了,当初掉下去的人都死了,欧阳兄,你这又是何苦?”
那人是欧阳钰江湖中结识的朋友,朱元,后来考了武状元,入朝成了武官,半年前,欧阳钰就派人四处打探楚曦的消息,他帮了欧阳钰不少。
朱元还记得,欧阳钰说过,门前的这些杂草不是用来隔开外界的,而是用来提醒他皇后娘娘失踪的时间。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看了欧阳钰一脸的失落,朱元叹了口气,接着道,“皇上该比你更加固执,无影楼势力深不可测,连皇上都没有任何消息,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欧阳钰一顿,俊朗的脸上露出几分憔悴和担忧,“皇兄怎么样?”
朱元耸耸肩,“皇上喜怒不形于色,反正午后都会呆在东宫后的湖心亭不见人,朝中还是有些人劝皇上纳妃,只是没有以往那么明目张胆了。”
欧阳钰点头。
“他好深的心机,堂堂的无影楼主竟然顶着一个废太子的身份生活了十几年,就不简单,可惜除了先皇,秋王两家也低估了他!当初皇上令无影楼被先皇查封,任由秋王二家步步紧逼而不加反抗,让他们以为国库空虚了,皇上必须依靠三大世家,暗地里皇上早派无影楼步步牵涉,控制三家的经济,最终掌控三家!”
她也帮过皇兄不少!
欧阳钰突然起身,动手拔掉前面的杂草,“朱兄,你说的对,可是这一切都是本王造成的,除了找她我不知做些什么。”
“王爷!”朱元突然站了起来,神情严肃,“你生性善良耿直,容易被人利用,实在无须自责!别怪我多言,据说当初皇后娘娘身中剧毒,原本就无救了,如今半年了,她在不在你心中有数,你又何必浪费这种功夫?”
是啊,即便曦儿没有失踪,如今也不在世上了。这个事实一直在他心中,藏在最深处,麻痹不了,更逃避不了。
只是这半年来,从未有人提醒过他这个事实,只要他还派人去寻找,就总感觉她或许还在。。。
那朱元只见欧阳钰面色痛苦扭曲,似乎依旧不堪忍受这个事实,摆了摆头,心中又生不忍,接着道,“我先走了。”
“我随你一起进宫,我想去看看皇兄。”
“额。。。”朱元一愣,紧接着就是压抑不住的欣喜,这位挚友如今可算是想开了。
宫中的人都知晓,皇上申时之后是不见人的,欧阳钰赶在申时之前进了宫,正逢景王玉锦一脸乌黑,怒气冲冲的往东宫奔去,在湖边撞到了欧阳钰,不过大概是因为半年没见,玉锦似乎没认出他,停了片刻,就冲到湖心亭嚷嚷起来。
这个时辰,天底下无人敢在明帝面前放肆,除了玉锦,再无一人。
欧阳钰和朱元相视一眼,露出无语的表情,欧阳钰问道,“还是等一会儿吧。”
朱元翻翻眼珠子,“皇上和他是兄弟,这个时辰心情应该相对较好,若是要等至少得一个时辰。”
。。。。。。
“烦死人了,娶这么多老婆,那些人是想把女儿嫁给你,嫁给我心里都很不乐意呢。”
“你不是个到处留情的人,玉锦,这一生,朕欠你太多,都还不清了,也懒得还。。。”
玉锦扔了一把鱼竿,自动忽略了家中妻妾的明争暗斗所带来的烦恼,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这是什么话,别拿这个作借口!半年前老子好不容易把你从鬼门关拉出来,只要你别再这么半死不活的这些也就算了,谁叫我从出生开始就注定欠了你?”
欧阳嬴衍抿唇,望着平静的湖面,仿佛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湖面上,翘着腿,冷冷的扫过她所有的仇人,脸上突然露出一抹不可察觉的笑,他的水水,即便是在他想象之中也是那么的强悍厉害。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可他至今都找不到水水,连一座孤坟都没有。
“喂!”玉锦故意拨动了欧阳嬴衍的鱼竿,惊走了鱼钩周围的鱼,接着在欧阳嬴衍耳边轻声说道,“听说那个南诏公主也是个狠角色,符合你的口味,要不你试试,忘了心中伤心的人,如何?”
当初怀疑那些杀手是天龙国派来的,无影楼的暗卫不仅潜进了天龙国皇宫,更在天龙国京都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找了个遍,也没有丝毫音讯,更何况她体内还有蛊毒,虽说没有找到尸体,但她存活的概率等于零。逝去的人永远逝去了,玉锦却不想看到欧阳嬴衍永远带着伤痛和遗憾过下去。
因为,她是真的不在了。
欧阳嬴衍朝他飞去一记冷眼,玉锦心知自己又踩了火线,识趣的闭上了嘴巴,说道,“找不到她,王青雨也至今没有音讯。”
“王青雨?”
听闻二人的谈话,欧阳钰快步上前,“皇兄,曦儿。。。的事和王贵妃有关?”
这时,欧阳钰才猛然意识一件事,当初所有的事都是无缘向父皇献的计,只是那个时候父皇被软禁,怎么跟无缘接触的?
欧阳嬴衍神色一紧,俊美的脸上神情分明,那似邪似明的凤眉下,一双幽潭似的眸子掩藏着数不尽的凄凉,卸下了全部的君王气息。
“六弟,你终于出来了?当初去看父皇的除了我与曦儿就只有王贵妃和你,无缘那老家伙失踪之后,应该是去找了王贵妃,水水落崖的那一日,她也失踪了。”
欧阳钰愣愣的站在那里,今日的见面比想象中平静得多。
玉锦见气氛有些凝重,突然一笑,“南诏的军队已经到了边关,却总怕我们倒戈相向,非得送个公主来和亲,嬴衍,秋王两家你能挡得了,这个南诏公主可就没那么容易敷衍。”
不曾想欧阳嬴衍扔掉了正在垂钓的鱼竿,站了起来,转身说道,“六弟,可有时间同朕去那里看看?”
欧阳钰脸色一变,想起那日日夜夜飘荡在他耳边的话,于是点了点头,“有些事我想与皇兄单独谈谈。”
“嘿——”玉锦拉住欧阳嬴衍,这二人一言一语,似乎无视了他,“我是怕你孤独就过来陪你钓鱼,你这么快就丢下我去别的地方?”
时过境迁,那个地方只会再次扯开嬴衍的伤疤,所以他从不提那个地方,玉锦见欧阳嬴衍对他的死皮赖脸无动于衷,便拉着欧阳嬴衍,一脸凝重,“她不在那里,你该面对现实,南诏联姻你不得不同意!”
欧阳嬴衍皱紧眉毛,半年来玉锦是第一次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只是他不愿意听,“要不回府,要不逛青楼,不然就去调戏李将军的妻子!”
“你——”
玉锦气得瞪着眼睛,自从玉染妹妹嫁给了李晋,他可从没调戏过她!欧阳嬴衍这么说不是毁他英明么?
。。。。。
半年前,明帝下令,封了那座山峰,当欧阳钰和欧阳嬴衍徒步爬上去的时候,往事似乎突然浮上眼前。
“一直没有变过。”二人不自觉的站在了楚曦当初坠落的地方,欧阳钰感叹了一声。
再次见皇兄,欧阳钰猜不透他心中所想,看似无事,却在一举一动中让人体会到那浓重的清冷和绝望,他侧脸,认真的注视着欧阳嬴衍,开口问出了在心中压抑已久的话,“皇兄,你。。。怪不怪我?无论你母后,曦儿都是我间接所害。”
世上许多事是悔恨换不回来的,昨日的欢快到如今却成了痛苦的源泉,若是可以,他宁愿自己和皇兄永远不要认识曦儿。
“不怪!”欧阳嬴衍苦笑一声,“六弟,时间太长了,我都忘了。。。”
除了水水,一切的恩怨他都忘了。
“曦儿临死之前有遗言。。。”欧阳钰忘了欧阳嬴衍,苦涩的笑了笑,突然开口,“她说她生生世世都爱你。。。她不想我欠你,所以替我挡刀,让你能无所顾忌,杀了父皇。”
欧阳嬴衍眸光浮动,微风吹起一头的乌发,打在他苍白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忧伤,夹杂着磨灭不了的回忆,痛苦不堪。
那时候的真相是多么的残忍,水水如何能接受的了子毅和孩子的死都同她有关?挡那一刀何尝是为了他,更多的是出自水水内心的煎熬与自责。
“生生世世。。。”欧阳嬴衍低声呢喃着,剥削的唇畔染了一层醉晕。
二人就这么静静的坐着,直到日暮西山之际,欧阳钰神色陡然一变,震惊之色露于面,不可置信的拉着欧阳嬴衍,“曦曦。。。儿!”
欧阳嬴衍抬眼,随着欧阳钰所指方向看去,远处那纤瘦而又熟悉的身影在那双幽深的眸中定格,是那么的清晰和动人。
从别后,忆相逢,
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
犹恐相逢在梦中!